再一次坐上尊神的祥云，湮若没了欣赏下界风景的心情，蔫头巴脑靠着离暮，闷闷不乐。
“上神，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凡人，就这般把他们留在妖界，万一遇到其他妖物，那他们——”
说实话，她方才离开的时候，是想带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只是这个想法还没说出口，便被离暮拉上云头，冲上云霄。
以至现在，她忧心不已，恨不得驾云回去看看。
端坐在云端，一手抵着头闭眼假寐，一手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离暮轻声开口。
“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那蛇妖修行千年，便是没了道行，保护妻儿的本事还是有的。”
湮若抬头看他。
“可那毕竟是妖界，他没了法力，能行吗？”
半睁开一只眼睛，离暮瞥了她一眼。
“你这爱多管闲事的毛病真该治治。”
湮若狠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那眸底的担忧，怎么都没能消失。
妖界与人界本就一叶障目，正如人界与各处仙山般，穿过某些媒介，便是另一个世界。
正如观棋烂柯的故事，都是机缘。
进入有丘国，山川逐渐多了。
湮若方向感极佳，很快便认出那处之前去过的山峰。
也并非她眼神好，实在是那座山峰散发出的纯净浓郁的灵气，两人隔大老远，便看到了。
寻了处人烟稀少的树林落下，抖了抖衣袖，幻化为她下界一贯的道士打扮。
看着眼前豆包头，灰白衣衫的清丽小道童，离暮第一次嫌弃起自己的年纪来。
乌发束起更显她稚嫩，小巧精致的五官，灵动的大眼扑闪，细长卷翘的睫毛一动一动，怎么看都是个偷跑出观，未成年的少年郎。
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黑灰长衫上的银线仙鹤祥云，暗沉的色彩衬的他整个人气质越发淡漠疏离，左手中打开的折扇上，很老套写着金刚经，这是之前他去西天参加讲坛时，菩提老祖送的。
跟她手中色彩绚丽的桃花扇相比，自己这把无疑彰显着岁月二字。
复又瞅了两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皱起的眉头锁的更紧。
老气，果真老气。
站在她身边，生生高出两个辈分不止。
现在，他忽然有些明白，清微川越等人，为何一把年纪还喜欢白衣打扮。
湮若却是毫不在意这些的，收了收宽广的长袖，左手拿着折扇在右手心中拍了两下，她转身看了眼离暮，柳眉挑了挑。
“上神，您第一次下界，我先给你讲讲这里的习俗。”
“首先，咱们的称呼要换换，人前我自是不能唤你上神的。”
说着，晶亮的杏眼在他身上看了一圈。
“咱们这般，倒是像极了道观师徒，我便唤您师父，您唤我小若可好？”
未待他应允，湮若接着说道。
“至于法号您自己随便想一个，一会儿遇到凡人，您要装作高冷些，嗯，就您平时在天宫见到那些仙官仙子的模样便可，高深莫测才会显得道法高深。
至于说话打交道的事，就交给我吧，您有何想问的，提前告诉我，您看可好？”
“您第一次下界有所不知，别看这下界的酒是好物，但那水却是半分灵气都没有的，山涧的生水您还是少饮，若真渴了，您告诉我，我带您去茶楼饮茶。
这下界的茶是好物，比那桂花酒好上百倍不止呢，我阿姐与族中长老都可喜欢了，他们每次——”
“闭嘴！”离暮皱着的眉峰将要崩掉，细长的折扇在她那豆包头上敲了下。
“呱噪，谁跟你说本尊没来过下界？”
说完，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抬脚大步往前走去。
“啊，您来过啊——”
天地初始那会儿，他还算年轻，闲来无事最爱四处游走，那时的他在神界拘了数万年，对后土创造的世间万物很感兴趣，大概喜爱捡东西的习惯，便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捡起的凡物，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石头，现在还是暮郢洞府前的草丛中躺着，五万年前有了灵智，现在见人便要拉住唠嗑，甚是讨厌。
湮若被他莫名其妙的一眼瞪的有些呆愣，随即反应过来，小跑追了上去。
“上神，哦，不对不对，师父，您真来过下界？”
“何时？去了哪？好玩吗？”
“您有没有见过凡人的王？”
“听说这有丘国的国王是个肚大腰圆，甚为尊敬道士的大胖子，您见过没？”
“还有有丘国西面靠海的姜国，听说那里四季如春，鸟语花香很是漂亮，那里盛产一种极大的水蜜桃，听说比天宫的蟠桃都要甜呢。”
她虽来过人界几次，但都是跟着族长与阿姐，去过的地方委实不多，听说的奇闻异事颇多，却没那个机会去一一求证，此时听离暮说来过下界，不由变为好奇宝宝，不断追问起来。
闷着头走在前面，离暮面上虽有些冷，唇角却是一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显然对她这种不住追问的行为不讨厌，但也没准备去回答她。
湮若大概也是没想要个确切的答案，依旧不停自然自语。
“这有丘国我与阿姐一起来过几次，除了酒菜不错，没甚好玩的，主要是山多人少，物质匮乏，且又年年灾祸，便是相邻的梁国，征战不止也从未打过有丘国的主意。
想来也是怕得了这块土地，还要花钱养这些百姓，那般还不如不要。”
“但几国之内，最崇尚道教的却是这有丘国，国内百姓几乎人人向道，虔诚恭敬的让人看了敬佩不已，上，师父，您说，为何他们这般，却得不到上界的庇佑呢？”
这却是个好问题，湮若想到天宫之中有几位品阶不低的仙官，飞升之前，便是这有丘国人。
停下脚步，离暮转身看她，深邃的黑眸中，空洞的让人觉得可怕。
“因为，这里曾经是被神界抛弃的地方。”
对，没错，有丘国道观诸多，那是后来新建的，曾经这里也富庶过，也是上界诸仙最喜爱的福泽深厚之地。
只可惜这里出了一位投靠魔界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