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几度春半几许秋凉 >第二章 多少事,欲说还休(一)
    说起父亲筱丹凤与子声的父亲闫飞云,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之所以互称师兄弟,是因为二人的师傅当年倒是在同一师门下坐科,所以从师爷这论,筱丹凤与闫飞云互称师兄弟倒也没错。.

    这二人十几年前在各地跑码头演戏时偶然遇见,仔细一攀谈,才知道二人是一个师爷爷门下的徒孙,二人的关系自然走的比旁人要近些。在异乡唱戏的一年时光里,二人在台上演的是才子佳人,在台下是兄弟情深,相处的十分融洽和亲密。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兄弟二人在一年约满后又跟着各自的戏班踏上了四处跑码头的路途,纵然不舍,但为了生计,也只得挥泪而别。少年之间的友情最是珍贵,此后多年,每每想起与飞云在他乡搭戏的日子,丹凤总是会心一笑,那份默契,那份纯真,那份快乐,是往后的岁月中再没有遇到的。

    前几日,与丹凤一直搭戏的老生摔伤了腿,恰巧有一个外地的戏班子来这边跑码头,戏园子老板试了班主的戏,十分满意,于是暂定了三个月的约,叫丹凤与他一起搭戏。丹凤在戏园子与这班主一见面,四目相视之下,二人先是一愣,接着都笑了起来,原来这班主就是当年的飞云师兄。丹凤最是念旧重情义之人,他见飞云一家与其余十来个人挤在戏园子后院的三间矮房里,十分不便,于是便盛情邀请飞云师兄一家住到自己家里,这样大家叙旧和排戏都方便些。飞云推辞不过,只好带着妻儿住进了师弟家中,但事先言明所有生活费用自理,丹凤也知道师兄素日的脾气,只好笑着应允了下来。

    在丹凤家中的日子里,每日白天师兄弟二人领着三个孩子练功排戏,晚上一起去戏园子登台唱戏,散戏后又一同去吃夜宵,然后步行回家,生活过的充实而快乐。丹凤与飞云二人虽然都人至中年,但是嗓子和扮相都还没有走样,加之又师出同门,二人搭起戏来自然比旁人默契,让人听的是酣畅淋漓,看的是赏心悦目,场场座满,叫好连连。父辈的友谊也感染着孩子们,佑君、碧君和子声三人也由起初的陌生和羞涩,很快就打的火热,佑君和碧君最喜欢缠着子声讲外边的事情,子声每每讲到精彩处,佑君总会笑的不能自抑,而碧君则是满脸崇拜的望着子声哥哥。

    佑君和碧君都随着父亲学旦角,但是佑君怕吃苦,虽然唱的尚可,但是身上的功夫却实在差的太多,平日里也没受父亲的教训,可是奈何母亲满心娇宠,因此佑君的长进并不大。反倒是碧君,从小懂事勤奋,练功刻苦,又加之自身悟性过人,在父亲的栽培之下,唱和做俱佳,虽然因为年纪毕竟尚幼,还不能独挑大梁,但日后定能接过父亲的衣钵。其实当初,父亲和母亲也并没有打算让碧君学戏,谁知父亲在屋内给佑君教戏,教了三天,佑君连一段都不能完整的唱下来,而屋外跟着母亲学做针线的碧君却随口就能完整的唱出来,这让父亲筱丹凤非常的吃惊,又试验了几次,每次都是碧君学的有模有样,而佑君差强人意,筱丹凤认为不能浪费了孩子的好天赋,于是他决定让碧君与儿子佑君一起跟随自己学艺。母亲对父亲的决定很不赞同,她怕女儿将来抢了儿子的风头,又怕家里的活计落到她一人身上,因此阻挠了好几次。最终,还是父亲答应早晨学戏练功,练功之后帮母亲洗衣做饭。母亲虽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但好歹还是答应了下来。自此,碧君总算不用躲在廊上偷着学戏了,她能和哥哥一样光明正大的跟着父亲学戏练功了。

    子声在师叔家里住了一段日子,他也发现在这家里,碧君仿佛和众人总是隔着一些距离,大家吃饭之时,她不能上桌只能在厨房一边吃一边看着灶火。在大家练功排戏结束歇息闲聊之时,年幼的碧君却还要麻利的挽起袖子去洗衣服、烧水、淘米、做饭。甚至,身体单薄的碧君还要挑起两只木桶去外边挑水,因为力气小,每次只能挑多半桶,往往要来回好几次才能把厨房里的水缸装满。而做为哥哥的佑君,已经是十五岁的半大少年了,却依旧像个任性的孩子,脾气阴晴不定不说,对妹妹非但不疼爱不怜惜,还整日里对碧君吆来喝去。子声留心了一阵子,他发现在这家里师叔是真心疼爱女儿的,对碧君的教导尽心尽力,但是因为毕竟是男人,对家里的事情关心的还是不够,又加之师叔家的婶母是个厉害角色,师叔有些惧怕她,也就更加不能为碧君辩护一二了。而这婶母也真是奇了,明明都是自己的骨肉,却话里话外满是对碧君的不屑和轻视,外人夸赞自己的儿子她笑的比谁都甜,嘴里不停的吹嘘自己的儿子多么的可人疼,多么的有本事,而每到别人夸奖碧君的聪慧孝顺,她只是冷笑两声,嘴里直说:“她也该孝顺孝顺我了,要不然我这么多年的粮食岂不是喂了狗了。”她的话总是让旁的人无法再接下去,只能赶快转移话题,弄得母女二人有多大仇恨似的。那年月重男轻女在寻常不过了,但是子声觉得婶母好像有些轻的过了,对待自己的女儿倒象是下人一般,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慈爱与体贴。子声深为碧君感到不平,他暗暗决定一定要多关心和帮助这个乖巧的小师妹一些。

    碧君自然不会忘记,那日当自己挑着两只水桶,吃力的走在青石铺成的巷子里时,扁担压的自己的身子直往下沉,肩膀也被咯的生疼,但是她只能咬牙忍着,如若不按时装满水桶,那母亲的冷言冷语就会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抽的人心里生疼。正吃力的走着,碧君觉得自己的肩头忽然一阵轻松,扁担和水桶也被人用手接了过去。碧君忙转头一看,原来是子声师兄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他用手从自己的肩头接过了扁担和水桶挑了起来,不等碧君说话,已经挑着水默默的走在了前边。碧君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愣在那里直直的望着子声的背影,这时子声转过头,笑着招呼碧君道:“小福子,你还愣在那做什么,等着捡金元宝吗?”子声的笑容让碧君感觉到夏天真的来了,又明媚又温暖。碧君羞涩的一笑,低着头跟着子声向家中走去。快到家门的时候,碧君悄声对子声道:“师兄,快把水担给我,倘若让我娘看见了,又是一顿骂。”

    “为什么,反正只要把水缸装满就好,难道还非要你挑才成吗?”子声不解的问道。

    “这,哎呀,师兄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反正只有我多干活,我娘心里才会痛快,你就给我吧。”碧君一边朝家门口看,一边近乎央求的说道。

    子声也不便再多问些什么,只得把水担又交给碧君,然后轻声说道:“我在这等你,以后我替你挑水,每次到这你再挑进去。

    碧君有一丝惊慌又有一丝感激的说道:“不,师兄,那太麻烦你了,怎么敢当。”

    “快去吧,小福子,什么敢当不敢当的,这本来就是男人应该干的活,有我在一日,就帮你挑一日,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子声满是疼惜的说道。

    碧君挑着水担,满是感激的冲子声笑了一笑,然后挑起水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家门。

    从那以后,每天子声都会在碧君挑水的时候准时出现在她的身旁,两个人也不言语,彼此会心一笑,子声挑水走在前面,碧君默默的跟随在后边,直到水缸被注满。碧君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在想:子声如若是自己的哥哥那该多好,可惜自己命不好,没有那个福分。每每想到次,碧君又会伤感起来,她知道自己就好似一根芦苇,不过是在秋风里飘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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