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爱慕一旦从心底里升腾,那就好比开了闸的洪水,四处的蔓延,纵然有千重山也不能阻拦。大环每日都盼望着飞云的到来,每日都掐算着飞云散戏的时间,等约莫到那一会儿的时候,精心打扮后的大环就会准时的站在柜台前心神不宁的等待着飞云的到来。只要那熟悉的身影从门口一出现,大环不由自主的就想笑起来。每到此时,大环总会假装随意的从柜台里走出来,冲飞云略略笑上一笑,然后就走进后厨帮忙,每次给飞云端面的时候,她总会给飞云多舀一勺肉哨子。等飞云他们吃过面和父亲道别出门后,大环总会倚着厨房的门框,偷偷的目送飞云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倘若是有几日,飞云没有来,大环就像丢了魂魄一样,做起事情来也无精打采,丢三落四,头上也不戴发卡了,头绳也不换颜色了,就连镜子也懒的照了。女儿的变化自然逃不出爹娘的眼睛,邹家的老两口知道自家这个大丫头八成是心里有了人了。冷眼瞧了一阵子,他们发现大环定是看上了戏班子里的飞云,邹家老两口把大环叫到跟前仔细盘问,虽然大环光是低头一个劲的笑,但是从那神色上来看定是飞云无疑了。邹家老两口本来心里不大愿意和戏子结亲,而且又是外乡人,可是他们见飞云为人实诚,又谦逊有礼,包银也不少挣,总比种田下苦之人过的宽裕些,心底也就欢喜了起来。
这邹老爹素日好交朋友,性子也是耿直仗义,虽说是个厨子,可是过去在大清朝时,家里也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的,只是后来时运不济,才在自家院前开了家面馆糊口罢了。飞云他们在济南府唱戏的这一年,邹老爹和飞云的师傅张班主非常投脾气,两人一见如故,常常在家里谈古论今很是投机。一次,邹老爹寻了个机会打问了下飞云的家世,得知飞云幼年失亲,他和两个姐姐全靠姑母抚育成人,后拜姑丈为师,坐科学戏,至今尚未娶亲。本来这儿女亲事应该由男方开口,可偏这邹老爹素日也是耿直性子,心里最藏不得事情。于是,他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向飞云姑丈说出了想结儿女亲家的意思。飞云姑丈也是见过大环的,这姑娘虽然不是天姿国色,但也是品貌端正,举止大方。飞云姑丈当天在邹家并未答应下来,说是婚姻大事得问问飞云自己的意思,倘若两个孩子愿意,那他定亲自上门拿着聘礼来提亲。
至于飞云姑丈回去是怎么和飞云说的,大环就不大清楚了,总之过了三日,飞云姑丈果真亲自请了媒人拿着聘礼登门来正式求亲了,邹家二老自然心下很是欢喜,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那年的中秋节,月圆花好之时,飞云和大环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拜了花堂,结成了夫妻。大环还清楚的记得成婚那晚,在租来的婚房里,她和飞云并肩坐在床边,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开口,就那么静悄悄的坐着,静的都可以听见彼此咚咚的心跳声。也不知过了多远,飞云才笨手笨脚的掀开了大环的红盖头,大环看见洞房的烛光之中飞云在对她温柔又略带羞涩的笑了一笑。
大环听话的洗了脸,又在飞云的帮助之下取掉了满头的红花,大环的手无意中碰到了飞云的手指,两个人都立马躲开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环多少有些准备,她当时又羞涩又紧张又有点期待,她静静的坐在床边等待着飞云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在大环洗完一脸的红粉,卸掉一头的红花之后,飞云并没有再继续下去,他一个人静静的走到窗前,用力推开窗户,凝神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不再言语。
夜深了,大环坐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这和她想像的洞房之夜有些不一样,总觉得有些别扭,但是别扭在哪里她也不清楚,许是因为彼此都还不熟悉的缘故吧。
窗外起风了,屋内的一对大红喜烛越燃越旺,火苗也被窗外的秋风吹的上下飞舞。大环起身走过去,拿起一把缠着红绒绳的剪刀剪了剪烛芯,然后拿起一件衣服轻轻的披在飞云的身上,轻柔地说了声:“起风了,小心着凉,还是早些歇着吧。”
飞云被妻子的话打断了思路,他回过神来,略微尴尬的笑了一笑,轻声对大环说:“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
大环羞涩的说道:“是啊,中秋的满月自然是最美的。”
“你知道月亮里住着一个人吗?”飞云像是问大环又像是自言自语。
大环被飞云这没头没脑的话问的有些想笑,她娇羞地说:“自然是住着嫦娥了,这三岁的娃娃都知道。”
飞云莫名的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一丝伤感的说:“也不知道嫦娥这会儿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也真是可怜。”
飞云孩子气的话让大环笑出了声,她真的没想到平日里英挺阳刚的飞云,竟然私下里还有如此稚气的一面,娘说再能干老成的男人都有孩子气的时候,看来所言不假。大环笑着关上了窗户,对飞云说:“别瞎想了,嫦娥这会子没准早都睡下了,她寂寞啥,不是有玉兔给她做伴呢嘛。”
飞云见大环关了窗户,也没再说什么,他有些不舍的望了窗户一眼,转身跟着大环走到了床边。大环麻利的将床上撒的到处都是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还有铜钱扫到了一个簸箕当中,然后拉开两床大红色的缎被,用手轻轻拍了拍。在拉开其中一床被子的时候,大环看见里面塞着一块雪白雪白的方巾子,上面绣着一对彩色鸳鸯。大环将那又绵软又光滑的方巾拿在手中一想,脸上立马又红又烧起来,她害羞的将白色的方巾随手放在外侧的枕头上,自己拖鞋上床合衣躺在里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