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铁马秋风乱入诗 >第五十三回 五
    羊东坳之战是甘溪之战的主要战斗,但不是甘溪之战的尾声。就在羊东坳之战结束的第二天的清晨,还在甘溪镇南面坚持作战的周仁杰从山下攻击他们的越军口中,得知了湖熟防军在羊东坳已经全军覆没的消息。他们再在这里坚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把重伤员集中放在了镇东南尖峰山鞍部的草丛中,然后便在当地百姓的带领下匆匆撤离了战场。三十九年后的一天,已经六十一岁的周仁杰再次来到了甘溪镇东南的这片草丛中,茂密的野草迎风而立,令山岭间萦绕着无边无际的低吟。身边的百姓对周仁杰说,常化之对于他的顽抗很恼火,当年被他留在这里的伤员大部分被搜山的越军发现后就地杀害了,少数还能动的自己爬到了悬崖边滚了下去。

    大正六年四月十九日,天放亮的时候,常化之、汪士荣带着在羊东坳围歼湖南厢军主力的不可一世,进入石阡的湖熟防军行军总管衙门。甘溪之战就此结束。

    当地的乡绅地主对于得胜而归的越水叛军也表现得极为恭顺。他们派出了规模庞大的慰问团,挑着酒肉来到石阡县城中慰问刚刚打扫完战场的越军。双方聚集在行军总管衙门上吃饭喝酒,用各自的乡音开了些猥亵的军中玩笑,然后就相继离开了石阡。

    甘溪一战,越水叛军以两万人的兵力三天之内一举歼灭了四万湖熟防军,震惊了整个湘南。诸如前朝的破落贵族、失意文人、绿林匪寇、市井无赖、帮会分子此类的一些在生活上不得志,对现行体制早就心怀不满的群体,一时之间似乎在这个乱世之中看到了咸鱼翻身的机会。他们就如同飞鸟投林一般,纷纷加入了越军的队伍。特别是活跃在湖广一带以反宋复周为宗旨的江湖会党组织哥老会、天地会,为越水叛军提供了大量的兵源。

    江湖会党在中国社会存在已久,其真正发展壮大却发源于岭南地区。

    姬周末年,周王朝出于增加国库税收,扩大金银等贵重金属来源的考虑,放开了海禁,在东部沿海实行开埠通商政策,陆续在泉州、江州、琅玡、辽州等地设立市舶司,负责本地的海外贸易,中国的海上贸易重心随之逐渐北移。周亡宋兴后,赵氏政权建基江东,江南的经济、政治重心全面北移至长江中下游地区。江州、泉州等地的贸易也出现衰退,越水、泸水一带的口岸通商则更为艰窘。随后,宋军二伐越水更使得岭南经济元气大伤,从此彻底陷入了沉沦。

    周末宋初时期,起源壮大于越水、泸水的天地会、三合会等秘密会党组织,就是当地社会生活极度动荡不安的产物。天地会等会党组织成员,大多来自生活极不稳定的社会下层。据姬周泰德年间的档案,记录了天地会首领及骨干共二百三十五人的基本情况:商贩三十二人,雇工九人,耕田者九人,种田兼商贩者五十八人,耕种兼手艺者四人,雇工兼商贩者三十六人,贫苦知识分子十八人,僧侣四人,家道殷实者二人,差役六人,其他不明身份者四十四人。

    中国海外贸易重心的北移、岭南经济的残破,直接导致了原本为中国唯一通商口岸所在地的越水、泸水的商业地位骤降,海外贸易量也大幅萎缩。在这些地区,原来依靠对海贸易为生的手工业者、商贾和雇工大量破产,由此造成了数量惊人的流民阶层。

    这些人无论之前从事什么职业,他们与真正意义上的自耕农和手工业者的最大区别是:因各种原因生活极端困顿,精神极度苦闷,且只有四处漂泊维生。

    这些流民无产者为在生活中求得相互援助,在精神上获得彼此依靠,故而歃血结盟,组成秘密团体。他们是备受压迫和欺凌的社会底层,具有强烈的反抗性和改变自身现状的愿望。但是,仅从会党前期的历史来看,说他们在反宋复周上是缺少认同的。在周末宋初的档案上,关于会党的案例记载中,表述其结社的目的有“免人欺凌”、“敛钱分用”、“防备械斗”等等,却未见“反宋复周”的字样。毫无疑问,会党成员要求的仅仅是自身生存状况的改变,鲜见其有推翻赵宋,夺取政权的政治主张。

    让江湖会党贴上政治标签的转机出现于大宋兴武年间的大裁军。赵宋平定越水以后,大宋帝国的南方防务压力顿消。为了节省开支,湘赣地区的不少地方军队被解散,大量的散兵游勇成为宋初的一大社会问题。兵勇们本来是贫苦农民,离开军队后失去了生活来源,而从军又让他们失去了农民的特性。荆湖道巡按御史王尧卿曾为此上奏朝廷:“近年江楚之间,游勇成群,往往歃血会盟,结拜哥老会。”荆湖南路转运使李翰章也曾上奏:“近又访闻各道撤回勇丁,有以哥老会名目勾结伙党,煽惑乡愚,意图不法。”

    这些散兵游勇无疑凶猛地扩大了流民队伍,并使得湖广地区的江湖会党在一开始就站到了赵宋的对立面。到了大正年间,越水、泸水的天地会与湖广一带的哥老会呈现出互相渗透与融合的趋势,一些帮会中人便竭力宣扬洪门、汉留源出一家,要共同反宋复周。赵钦在岭南编练新军之时,更是吸收了很多的江湖会党成员。所以,当甘溪之战结束五天之后,常化之兵临庐陵城下的时候,原本只有二万人的叛军,由于不断有各地的会党团伙前来投靠,已经壮大成为了一支拥兵十万的战略集团了。

    常化之兵临城下,庐陵府内已然是乱作了一团。甘溪一战,全湖南的可战之兵都损失殆尽。蒋万全、宗良等人被打得丢魂丧胆,败军一路向北直奔潭州去了。只剩下一个湖熟防军行军总管杨权在庐陵已然成为了一个光杆司令,手底下竟然连四千兵马都凑不出来。

    庐陵太守郑泰在接到甘溪战败的消息以后,知道叛军下一步必然要攻打庐陵城。于是,他在庐陵府附近地区紧急招募丁壮五千余人编为守城勇营。但这些丁壮都是未经训练的农民,根本不堪一战。当十万越军攻到庐陵城下的时候,这些人顿时就给叛军的浩大声势吓得惊慌失措起来,竟然在两军阵前一哄而散。守城勇营的溃散,导致其驻守的庐陵的西关、北关大片地区迅速被越军攻占。庐陵府就这样兵不血刃地被常化之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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