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坐好，马车便慢悠悠地向前行去，放下帷幕，如画收回看向车外的视线，不无遗憾地说道：“再看到这样的灯火，怕是又要再等到明年了”
“能够有个念想也是好的。”视线虽然被帷幕挡着，左云却不受影响般地直直看着窗外:“如画姑娘如果对这灯会再没有一点兴趣，那才是真正遗憾呢”
“这倒是。夫人才是明白人，我就这点见识，夫人可不要取笑才是。”闻言如画笑着回道，眼中再没有丁点遗憾之色。
“我也就是说说，也要姑娘自己想得开才是”左云客气地说道，继而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但是之前不是听说姑娘要同沈公子一同么为何此时就姑娘一人呢”
“哎”如画神色突然一黯：“也就是翠红胡说八道，我这样的人怎么还会真的指望沈公子陪我过元宵呢”如画此时脸上有一道阴影，眼中的黯然倒不像是装的。
以左云同如画的交情无论如何也不到推心置腹这一步的，今日与如画这般“巧遇”，她又摆出这般情态，左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姑娘可不要妄自菲薄，姑娘这般才貌，怎么会没人真心相待呢”
“夫人真是会安慰人，但我这样的出身又怎么会没有自知之明呢这样的皮肉营生终归是不长久的，还是悦妈妈好命，遇到夫人，我要是能寻着这样一门正经买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呢”
果然还是把话绕到了这里，左云心中不禁冷笑一声，看着如画，又觉得她有点可怜，其实她也不过是在为自己谋条后路，但把心思动到自己身边人身上就让人不喜了。
似笑非笑地望了如画一眼，左云便不再说话，突然间的冷场完全打乱了如画的阵脚，虽然还是在故作镇定，可如画的脸却有些绷不住了。
“不知悦意今日为何没同姑娘一道出来看花灯啊”在满车的寂静中，左云突然问了一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但如画是聪明人，已经明白了左云的用意。
此时提到悦意，左云就算表明了态度，可如画却并没有打算放弃，略有点尴尬地嗯了一声，突然拿出了一个精美的锦囊。
尽管心下有些不斥如画的纠缠，但左云却并没有表示出不耐，笑着接过锦囊，左云略有些好奇地问道：
“里面又是什么稀罕东西啊”
“我哪里有什么稀罕东西，这不是过节么，给小孩子一点小玩意儿。”
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副纯金打造的小镯子，虽然分量不重，可镂空的花纹却是不多见的。
小玩意儿掂量了一下锦囊，左云就准备给如画退回去。所谓无功不受禄，而且这镯子一看就不便宜，左云可不愿意跟如画沾上什么关系。
拒绝的话已到嘴边，可左云却生生吞了回去。锦囊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清香让她突然改了主意。
将锦囊放到鼻下轻嗅，左云笑着说道：“姑娘这香真清雅，可不是里的味道。”
见左云并没有将东西退回，如画心中十分欢喜，瞅着锦囊，眼中流露出些许柔情：
“这是去年秋天的桂花，我便是在那时遇见的沈公子。沈公子是清贵人家，自然不喜欢太俗气的香。”
“原来如此”压下心中的惊讶，左云随意点了点头。去年秋天，不正是自己遇到悦意的时候么那个沈公子在那时出现在乌烟瘴气的乐巷，未免有些过于巧合了吧
一句话就完全挑起了如画的兴趣，尽管她并不明白左云为何会提起她同悦意的生意，但管它呢，这正是自己的目的所在。
一面仔细听着，一面又小心试探着，马车不知不觉就到了乐巷，如画自然是意犹未尽，可也不得不跟左云道别了。
将那对镯子套到欢儿手上，左云再次同如画道谢：
“姑娘真是个雅致的人，选的礼物都是这般别致，依我看啊，定是沈公子帮姑娘挑的，姑娘遇着这样的人儿，真是幸运呢”
如画虽然满心欢喜，可心思还是通透的，之前一直不明白左云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现在一听这席话当即明白过来，看来左夫人还是对自己同沈公子的关系有所顾虑的。
想明白了这点，如画一下子有了底气，虽然态度还是热络的，但神色却不那么卑微了，笑着点了点头，如画道：
“夫人真是聪慧过人，可不就是公子帮我选的么。现在盛京有这种手艺的师傅可不多呢公子的父亲虽是户部的，但公子也是托了刑部的关系才买到的。”
虽是些闲话，可左云却听出了其中的炫耀之意。左云知道这是如画在给自己加筹码，但她越是这样就越中左云的下怀。
“小孩子玩意儿，姑娘却这般费心，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左云的神色已经有些动容了
“哪里的话，不过是公子的举手之劳罢了，夫人可不要跟我客气。”如画语气里的得意已经有些兜不住了。
强自将笑意憋回肚子里，左云客客气气地同如画道了别，心想这如画虽然是浅薄了些，却也还是有些用处的。
关了门进屋，几个孩子已经睡下了，哄了欢儿睡觉左云却并没有歇息，去院里提了壶水，左云便在外屋里坐着，一边等着水开，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
要说在北城巷突然见到如画没有一丁点的痛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今晚的去处只有自己院中的几个人知道。
小五和小六自然可以放心，但真正直面小七的背叛总还是让左云有些伤感。
其实小七的行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谈不上是背叛，毕竟以小七的心性，如画要从她口中套出左云的行踪算不上难事，可让左云不能原谅的是如画居然从欢儿身上来找收买自己的突破口，而且是早早地就准备了贵重的礼物，这个讯息只能是同她颇为亲近的小七透露的。
所以不管小七到底有没有真的出卖自己，就这一点已经触碰了左云的底限。
仍旧记得小七刚刚被买回来时的样子，黄豆芽一样的小女孩，眼神中满是对未知生活的恐惧和期待。
一定是自己太轻易给了她富足的生活，让她没有付出什么努力就拥有了以往想都不能想的东西。可能正是因为得到的太容易，所以她才觉得凭自己那点小聪明定然能够拥有更多。
有些人啊，就是太聪明，所以他们从来都以利弊来衡量事物，可是他们并没有想到，人这么复杂的东西，又怎么能够简单地以利弊来看待。
有些东西之所以弥足珍贵，就是因为一旦被破坏就再难拥有，比如说信任，还有左云一开始对小七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