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陵城内到观云寺,大概要行两天的路程,达官贵人皆先乘马车行一天到山脚下,住客栈沐浴更衣,第二日才登山上香,方显诚心。因为来时路途艰辛,上山又要花去半天的功夫,大多数人都选择在山上小住几日,整日烧香拜佛,全是半个出家人。
萧明庭让人给家里捎了个信,便骑马直奔向观云寺。
“简直胡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观云寺”冯氏忍不住念叨几句“他这样莽莽撞撞的,可别冲撞了佛祖”
莫氏一笑“大嫂子,佛祖慈悲为怀,怎么会怪罪明庭呢说起来,我也正打算去一趟观云寺呢。自从长卿调回来金陵,我还没有去还愿呢。”
“也应该去去。”冯氏一想,也道“瑞儿,琢儿出生,是应该在佛祖面前求个平安的。”
“那不如改日我们也去一趟吧。”莫氏提议“正好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去,明行明睿明秀这几个孩子也都要结亲了。”
“嗯。”冯氏笑了一下,没再接话。自己的儿子明盛也到了定亲的年纪,可是亲事还没有说,萧长赟就不在了。反观莫氏,儿女双全,一家人都在,这让她这个居寡的人有些难堪。
往后余生还长,只剩自己一个人面对了。
冯氏看着窗外树枝上的累累繁花,一阵悲怆。
小萧琢已经可以自己翻身坐起来,咿咿呀呀地叫着,每天对着人笑。谢锦妍拿着小拨楞鼓逗他,他乐的手舞足蹈。
“夫人,我听说三少爷去观云寺啦”青柳放下香炉道。
“怎么突然去那里了”谢锦妍疑问,一边说一边摇着拨楞鼓,小鼓噔噔噔直响。
“谁知道呢,我听平安说,少爷昨夜也没回来。”青柳凑过来“夫人,你说少爷去哪了”
谢锦妍轻蔑一笑“我哪里晓得他”从前他们之间还有几分情谊,萧明庭平时去哪也都差个小厮过来说一声,可如今,除了隔三差五来看看萧琢,两个人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柳姨娘也不在了,怎么反而”青柳嘀咕几句,最终没有说什么。
“走了走了哎呀你别看了”萧明睿拉了一把萧明盛“瞧你那点出息每次遇到陆家小姐,就转不动眼睛”
萧明盛甩膀子脱开他“好容易见一次嫣儿,我看看怎么啦”
“你有胆就冲过去躲在这里偷偷摸摸的算什么英雄好汉”萧明睿笑话他“回头叫伯母去陆家给你提亲去,省的你惦记”
两个人打闹成一片,那边陆嫣儿听到响动往这边一瞧,看到他二人不由得抿嘴一笑,柔声道“两位哥哥,好巧你们也来逛街啊”
陆嫣儿年方二八,正是妙龄少女,声音如同黄莺般清脆,明眸如水,眉眼弯弯一笑,惹的萧明盛心花怒放。
“是啊,是啊。”萧明盛忙笑着答“过几日要去观云寺,我母亲吩咐我买点东西。”
陆嫣儿看着他们手中拿着的东西,嫣然一笑“那你们买的这种香可不行,香还是要买九福斋的才好。”
“是是啊”萧明盛看一眼萧明睿,大声道“我说你买的不行吧”
“哎这明明是你选的好不好”萧明睿不背黑锅,小声道。
陆嫣儿低头掩着嘴一笑“两位哥哥,嫣儿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罢上了马车,桃粉的裙摆如同花瓣舒展,一荡一漾最后都缩进马车里。马车吱呀呀走远,萧明盛才回过神来。
“小明盛,你这是”萧明睿调侃他“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此时正是仲夏,白日悠长。观云寺后山有一片大槐树,郁郁葱葱,槐花飘香。黄昏时节,寺院的钟声惊起一片归鸟,扑棱着翅膀在林中飞翔。
天边一片落霞,如梦幻一般绚丽。
“绿萝,你瞧,这儿多美”阿续满心喜悦,欣赏着这眼前的美景。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绿萝苦不堪言“我已经被蚊子咬了好多个包了”
“你专心看风景”阿续愉快道“我们能出来一次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抓住,等以后被关在屋子里绣花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觉得咱们府上好极了无论小姐你想要啥,大公子都给你搞定,恨不得把所有他能想到的都给你了”绿萝长叹一声“我觉得这日子过得,比在萧家强多了”
阿续只笑着没有接话。
“小姐,你说将军会不会来接你”提到萧家,绿萝好奇追问一句。
“他如今没有职位,可不是将军。”阿续插科打诨,避开不提
“哎呀,这个不重要。”绿萝轻叹一声“我只是想着,那年将军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又是给银子又是给丫鬟的,摆明了是对小姐上了心的。这次能同意公子把你接回去,应该是有什么苦衷吧”
瞧着阿续又不说话,绿萝撒娇“哎呀小姐,你就和我说说嘛,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也让我知道知道,要不然我总是没着没落的,也不知道自己明天会在哪里”
阿续想着她跟随自己,从花满楼到萧府,再到郑府,一直不离不弃无怨无悔,于是有些感慨笑道“是你自己笨,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么”
“看出来什么”
“他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只是如今他没想通一些事情罢了,所以才钻了牛角尖。”阿续看着远处一点点落下来的霞光,慢慢道。
“什么”绿萝没听懂,有些懵“他想不通什么事情”
“如果现在我觉得你整日跟着我受委屈了,要把你嫁人让你享享福,你会怎么想”阿续回头含笑问她。
“我才不嫁小姐你可不能有这样的心思,嫁人未必是享福,像我娘一样,嫁给我爹被打骂,我爹还卖儿卖女去赌博。”绿萝急了“整日跟着小姐,哪里有我委屈受,那时在花满楼,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恐怕早死了不知多少回如今吃穿不愁,不知有多幸福。”
“是啊。”阿续悠悠一叹“明庭就是这么想的。起初我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错怪了他。后来才慢慢想通。”她抬手遮着眼睛,透过指缝看夕阳,满眼明媚“他还没想明白,其实委不委屈根本不在身体上,只要内心足够强大,自己不觉得委屈,就做什么也不委屈。”
“那小姐为什么不去找他”绿萝诧异。
阿续回头一笑“他想明白就会来找我的。”
“如果他来找你,你会回萧府吗”绿萝有些急切忙追问一句。
“当然。”阿续回答的十分快,看着绿萝瞬间难过的表情才狡黠一笑“不会。”她摆摆手,洒脱道“这世上哪里有这么美的事情,还能由着他怎么你不想回去吗”
“在萧府并不自在,总要低头过日子。再说,我每次见了谢氏都有些发怵,可不想再见她”绿萝念叨几句,瞧见阿续仍旧盯着天空看,也不由得看向远方。
是时风云变幻,晚霞如织,夕阳落下去,半边天空渐渐阴沉,晚风微微,阿续衣角翻飞,如云长发似锦缎一样浮动在充满槐花香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