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一日局 >第54章 异族女子
    叶吟云被困陵墓,完全不知外间天已大亮。

    日光由柔软变为热烈,一番冬日暖阳之景象。

    在长安城的另一处郊外,数名老农正在荒芜的田野中说着闲话。不远的长安城中的凶杀和阴谋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只关注着天时,以及山中的趣事

    “今年,不知那黑风兽还出不出来”

    他们言语间带着特有的乡俗之语,同时他们看见一辆香车在旁边偏僻的山路停下。片刻后数人下车,换乘马行。一行人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反而往旁边偏僻山道行去。数人骑马而行,越行越远,直到看不见。

    “哒哒哒”

    马蹄声声,骑马的一人突然在马鞍上站了起来,她双手一举,抓住了一棵枯树,猛地一翻,跃到了树枝之上。然后她踮起脚尖,踩着枯枝,如同跳舞般向前,往深山走去。她浑身覆着白纱,遮住口鼻,仅露出的一双碧色眼睛充满戒备和惊恐,在那纤细的腰上,一左一右,各别着一把造型古怪的匕首,匕首之上,本该镶有宝石之处,却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谁也不会想到,不过一时辰前,她还是裹着轻纱,浑身带满首饰的走索胡姬,裳伽。

    马队似乎也没在意她,仍旧向前,马蹄声远去了。

    裳伽把覆在口鼻处的黑纱又紧了紧,继续躬身,在树间与山中的阴影之处潜伏而行。

    很快,她看见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半山腰一座草屋,乃是以茅草、树条搭成。乍看之下,平平无奇。草屋大门紧闭,唯有一窗。裳伽藏在大树后,眯着眼睛看去,只见窗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人影,也看不清其他什么,唯有隐隐的红光时隐时现,似乎是火烛,又仿佛是炊烟。

    此情此状,让碧绿的双眼闪过一丝犹疑之色。

    “他到底要干什么”裳伽想,“不,应该这味道”

    她心念一闪,将面罩拉下一点,鼻子不停地抽动。很快,她闻到了,在这里的空气之中,果然有一丝不对劲的味道,仿佛是硫磺,又仿佛是白磷,总之,是不属于这草木葱茏之地的刺鼻之味。想到此处,碧眼之人眼中露出一丝狂喜,她微微躬身,拜了下去。

    “玛纳斯大神”她口中喃喃,“保佑裳伽。”

    这样说毕,她飞快地行动了。白纱衣包裹着她的身姿,让她能在阴影与草木间如同毫无阻滞般地穿行。她掠到那间草屋前,轻轻敲门,笃,笃,笃。

    “谁呀”里面传来个稚嫩的声音。

    “不要管他”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到了关键时候了。”

    草屋里复归寂静。裳伽又一次轻轻敲门,笃,笃,笃,同时她仰起脖子,发出一种嘶哑却轻微的呻吟声,仿佛沙漠中干渴将死之人。

    “还是开门吧”还是那个稚嫩的声音。

    “不行不行”苍老的声音说道。

    “这荒郊野岭的,怕什么,最多就是讨口水喝的,不妨事。”另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去吧,去吧,说不定还是个妇人呢”

    “好的,我便去了。”那稚嫩声音颇懂礼貌说道,“师兄,伊祁大人。”

    裳伽不敢怠慢,侧耳倾听,里面争执打闹之声她连一个字都没落下。随着孩子的声音,轻而细碎的脚步声传到门边。裳伽眼神一动,飞快地掷出一根带勾爪的长索,抓住屋顶,她猛一借力,翻到了屋顶之上,隔着脸上面纱,她向下看去。

    “吱呀”一声,草屋木门骤然开启,一个人影走出来:“是谁敲门”

    见到那一刻,裳伽不由得心中一凛。她已料到会是个孩子,却没想到是如此。开门之人是个小小道童,不过六七岁年纪,天气寒冷,他道袍下足足穿了三、四层棉衣,看起来圆鼓鼓的,粉妆玉琢,煞是可爱。

    “嘶”裳伽倒抽一口冷气。

    或许是听到响动,又或许是小孩子天生激灵。小道童似有觉察,猛地抬头。一时间。他与躲在屋檐上的裳伽,四目相对。

    这是一双多么清澈的眼睛啊,还没有经历人世间的欢欣,也没有经过人世间的苦难。裳伽轻叹一声,口中默念“玛纳斯大神”,便如同一阵旋风,跃了下去。那可怜的小道童还没来得急喊出声,就被她匕首贯穿了胸膛,而另一把匕首,则是贯穿了他的咽喉。

    两把匕首抽出,血流如注。孩子睁大眼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向前软软地倒了下去。近乎本能地,裳伽伸手抱住了他,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自己族中死去的幼弟。

    就在思虑间,屋内之人发现了异样。先是那苍老的声音问道:“小墩呢”

    接着是几个年轻的声音:“对啊,怎么去了那么久”“糟糕,不会被人抱走了吧”“去看看去看看。”“你去,我还要看着火呢。”

    裳伽碧眼一动,轻轻放手,令小墩伏在地下。然后她身形一矮,脚尖踮起,就这么轻飘飘,悄无声息地闪入了门中。几乎是同时,两个年长些的道士走出,与裳伽擦肩而过,两人竟完全没有发觉,裳伽冷笑一声,微微一缩,躲进了墙角之中。

    屋中一片黑暗,裳伽睁大眼睛,借微光打量此处,发现这草屋内部装潢有些奇特。方才火光、气味,加上人们话语,令她猜测此处乃是炼丹之处。然而此时入得屋中,虽看见屋内零散放着十来个丹炉,可并未有一个点火。只有年轻的道人们一人手执一小枚蜡烛,各自专心做自己手上事务。只见地上刨花满地,屋上挂了数条绳索,比起道观丹房,倒更像是一处做手艺活的工坊。

    前往外间的道人惊叫起来:“小墩糟糕,小墩仙去了”

    屋内的道人们齐齐抬头,惊道:“什么”

    外间喊:“小墩死了有刺客此刻应该进入屋内了”

    那些道人看来身体孱弱,甚至连阳光都不常见,裳伽原以为他们会乱做一团,可那些道人却没有,他们纷纷丢下手边的东西,或是剪刀,或是刨子,往内室缩去。是在黑暗中工作得太久了么竟没有人想过拉开帘子当真是一群呆子

    裳伽想到此处,冷冷一笑,自腰间抽出了匕首。

    她掠过一人,伸手划它咽喉,又反手刺向一人的胸口,两回攻势都有击中,裳伽听到匕首没入骨骼的声音,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屋内的混乱中,她预料中的惨叫并没有出现。黑暗之中,裳伽的心不由得砰砰直跳,刺客的本能告诉她,情况有异。

    “嗤啦”

    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带着极其微弱的凉风,袭向裳伽。黑暗中裳伽虽未看见,却近乎本能地将头一偏,她垂下的发丝飘起,触及清风,只听“铛”的一声,那一缕金发竟应声而断,飘落于空中。

    “”裳伽猛地睁大眼睛,这是什么

    吹毛断发,那是极其锋利的锐器才能做到。但裳伽多年经受杀手之训,心知这样的武器哪怕再薄再轻,也会有明显的风声。但方才她躲闪之间,一点声音都未听见,这是她自幼杀手经验过程中从未有过的事情。

    “嗤啦”

    又一声轻响,自背后传来。裳伽猛地回过身去,想像方才那样躲开。然而这一回她失策了,那带着杀气的风比她想的还要快,她刚刚回身,风就穿过了她的颈间,如同一把尖利的匕首穿透她的皮肤,她不由得“啊”地一声惨叫。然而长久以来杀手的训练已让她的能够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疼痛,她伸手捂嘴,令惨叫变成了“嘶”的惊呼而已。

    “打中了”黑暗中有人发出惊呼,“打中了,大家使把劲”

    越是疼痛,刺客的感官便越是敏锐,裳伽循声辩位,黑暗之中,她抬眼望向那声音所来方向,虽然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她隐隐地听见了更多的东西。

    呼吸声。有些急促。那来自刚才那些道士。

    齿轮转动声。仿若女子纺车,转动间嘎吱作响。

    还有

    机簧之声。虽然非常轻微,但在凝集了全部注意力的裳伽耳中,她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么说来

    正在思虑间,她又听到了机簧轻响,似乎有什么人扣下了扳机。下一刻,裳伽听见了熟悉的嗤啦声与轻微风声。那声音来自上方,直攻她心脏而来。裳伽心中一凛,身子比脑子更快行动,只见她猛一弯腰,将原本笔直站立的身体弯成桥状,这才避过了致命一击。而几乎是同时,她反过手臂,抽出匕首,如同劈砍空中蚊蝇一般,向着那道清风砍去。

    只听“铮”的一声锐响,金属相撞,还是匕首更锋利些,有什么应声而断。

    这是弓弦裳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还是金丝弓弦。

    她呼吸急促起来。金丝弓弦虽然锐可切肉,但细如发丝,无论武器还是暗器,都不是人可用得的。这样的能力想到此处,裳伽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想进莫非莫非那白隼让她刺杀的,并不是并不是个活人

    但是,无论是人是鬼

    几乎是同时,裳伽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现在身在草屋的正中,无论对手是什么人,除去杀出一条血路。

    便再也没有,第二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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