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一日局 >第105章 兄弟情深
    听到叶吟云的话,阿伦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

    然而他仍旧紧张地望着韩云之,只见这个怪物一样的平康坊黑市头目,在听到这句话时,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然后

    然后他松开了握着叶吟云衣襟的手。

    “小云子。”他有些颓然,“宁太子以前说,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人。”

    叶吟云理了理乐工衣服:“这都是过去的事情。”

    “还有后半句。”韩云之道,“他说你也是最傻的傻子。”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叶吟云神情有些哀伤,“不过,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裴余说他懂,白隼却时常不服气,我和他人一样,弄不明白,直到现在。”韩云之道,“不过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叶吟云想说些什么,可头顶却传来琵琶的拨弦之声。他低头道:“云之兄,我该走了。”

    “去吧。”平康坊的头儿沉声说道,“你说的一切,我全都应承。”

    “多谢。”叶吟云返身,迈上竹梯,“云之兄。”

    他大步迈上去,身影消失在竹梯尽头。韩云之立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在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黑市头目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带冷气的笑容。

    “说起来,为一人救一城,这样的事,我们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他正自语,旁边的小府兵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

    “那个什么”韩云之横眉怒目,“你该叫我韩头”

    “刚才不是你让我不叫的么”阿伦哭丧着脸,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韩云之自觉说错,只得喝道:“先放一边,你有什么事”

    “韩头刚才那么生气,只是不想仙长做危险的事吧”阿伦天真地说道,“对韩头来说,仙长这位故友,应该和那位唱曲的春姐一样重要。”

    “轮得到你说这话”韩云之怒道,“去,给我引路,到马车那边去”

    阿伦也识时务,见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便不再深谈。一溜小跑,在前引路。韩云之走在身后,一脸不快,然而他口中还是在欣慰地自言自语。

    “当年,我们既能救下司辕,今日,我们也定能救下长安”

    他这样说着,话语全传到阿伦耳朵里。

    他一番欣喜的同时,也有一个疑问在脑海中隐隐浮现。

    同为故友,为何裴队差遣仙长来探案,却没有一丝担忧与焦急呢

    “为一人而救一城。”

    这声呼唤穿破黑暗,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杨司辕仿佛听见,猛地睁开了眼睛。

    “哎呀,杨侍郎,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那是刚才驾车的小黄门。杨司辕再抬头,发现陈志宏正在他身边,以手炉焖烧水。两人四目相对,陈志宏轻声道:“醒来就好。”

    看着眼前的宦官,杨司辕花了点时间回过神来:“陈公公。”

    他挣扎地要坐起来,小黄门赶紧搀扶。

    杨司辕咳了几声,问道:“你可到了那地图上标注地方了”

    “你还是先歇”

    “公公。”杨司辕咳道,“回答我。”

    陈志宏犹豫片刻,还是据实说道:“到了一处。”

    “如何”

    “嗯。”陈志宏道,“我敲了门,内里有个人出来,也不说话,只是狐疑地看着。我也不敢多说,就按你说的,将图给他看”

    “他说些什么了么”

    “没有。”陈志宏沉吟,“该怎地说那人看到图纸时,倒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可我跟他说话,他却不搭理我,只是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十分狐疑不信的样子。我便说我是杨侍郎派来的,最后他才摆了摆手”

    说到此处他犹豫了一下:“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这样啊。”杨司辕道,“陈公公,我们再去一下那边。”

    “啊”陈志宏一愣,“刚才那里”

    “怎么是灯车堵住,不能前行么”

    “不是,不是。”陈志宏使劲摇头,“杨侍郎,我原本想要就近医馆将你安置下来,但今夜呈露之宴,都没有医师”

    他看着杨司辕,颇为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女子说,你若再折腾,恐怕性命堪忧。”

    “无妨。”杨司辕说道,“必须去。”

    话音落下,他又使劲地咳嗽起来。陈志宏见了,不由得皱起眉头,杨司辕是肉眼可见的更加重了。一旁的小黄门也发觉了,他又是担忧,又是想躲开,不由得怯生生地问道:“公公,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

    一向知无不答的陈志宏这回却不出声了,沉吟许久,他低头问道:“杨侍郎”

    杨司辕抬起头来,以虚弱的喘气声加以回应。

    陈志宏问道:“今夜之事,可是非做不可”

    杨司辕不易觉察,却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哪怕赔上你一条性命,也无妨”

    这一回杨司辕是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陈志宏俯身望着他,然后轻轻点头:“好。”

    他扭头,向外间驾车的小黄门说道:“按他说的,回刚才那个地方。”

    驾车的小黄门低低答了声“是”,调转马头,转向而去。车厢内,服侍的小黄门吓了一跳,放开杨司辕,偷偷绕到陈志宏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襟,悄悄问道。

    “公公,就不问他是为什么吗”

    “不必了。”陈志宏道,“既然决定赔上性命,就无须再问了。”

    说到此处,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腰间,虽然竹筒已经交了出去。杨司辕看到了他这个动作,不由得轻声说道:“你”

    “嘘。”陈志宏低声道,“我也是一样。”

    杨司辕看着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他二人谈话之时,预备游行的灯车重新排好了顺序。原本堵塞着的马车开始前行,一辆百戏车经过这架由太监驾驶的车,里面有个胡女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了一眼。

    但她的目光很快被其他人的谈话吸引了去。

    “看啊,平康坊的灯车挪到第一位了”

    “那有什么新奇不过还是如往年一般,穿金戴银的”

    “你不知道,今年他们请人来唱曲了”

    “唱曲唱曲有什么稀奇,平康坊中,每一家都有歌伎唱曲”

    人群本就熙熙攘攘,如今这局面更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虽然嘴上说着唱曲之事不足为奇,但那到底是平康坊,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定然是有大事发生。于是,众人都梗着脖子,扯着嗓子,眼巴巴地等着今夜开场。

    许久的等待之后,远远地响起钟鼓报时之声。

    司时的“鸡人”敲响了城楼上的钟鼓,城中,掌管灯车的人敲响了铜锣。

    “呈露之宴始”

    一瞬间,有五彩烟花在空中炸开。

    仿佛听见召唤一般,人和车纷纷后退,为花车让出了一条路。

    如果在往日,那必是最小的车在前,有百戏之人做些有趣之戏,后续车辆再一一出现。但今日不同,今日平康坊花车在最前,金银满布,二层高的车体,将后面的车辆遮得严严实实,近乎夺去了所有的风头。

    而在那高高的车厢盯上,还突兀地挑出了一个竹编台子。

    台子四周披挂着薄薄绸布,不见详情,只能见到其中影影绰绰的人影。

    “是什么是什么”

    路人纷纷猜疑,有说是奇物异宝的,有人说是平康美人的,争执许久,都不见台子有什么动静。眼看后面的车辇都开始了表演,掷球、吞剑、绳戏,欢声笑语之中开始有了嘘声。

    “遮遮掩掩的搞什么鬼”

    “就是要摆谱子吧”

    “再不给我们看什么,今年就再不去平康了”

    嘘声越来越大,竟压过喝彩,成了主流。其余灯车被抢首位,更是心存不满,于是更加卖力地表演,一时间,叫好声、嘘声,此起彼伏,如同海浪一般。平康坊偌大的灯车,身在漩涡中心,竟成了众矢之的一般,然而帘幕中人却不为所动,仍旧静静地等待着。

    “长官。”一个隐藏在人群中的金吾低声说道,“这路快走了大半了。”

    参军心中也略有些不安,他举目四望,光是眼目所见之处,他就能见到几个换了常服的金吾、打手,眼睛死盯着某辆可疑的车辇。

    黑白两道同时冲上车搜查。在这人山人海的地方。

    光是想想都令人额头冒汗。参军抬起头,望着那灯车上方的竹亭,轻轻地叹了口气。

    “等候命令。”他低声说道,“稍安勿躁。”

    那金吾无奈地说了声“是”,声音落下,那叫好和怒骂声又一次传进参军的耳里,后面的灯车更热闹了,笛、笙、羌鼓、琵琶,无数音乐响起,嘈杂之声交错,实在是如同潮水一般。参军喜静,不由得皱起眉头,但就在这时

    有歌声响了起来。女子的声音。声音绵软如柳絮。

    “清溪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

    歌声一起,霎时间,灯车也好,围观之人也好,所有人都停下了说话。

    只静静地听着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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