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绿惨红愁 >(六十七) 殷红走了
    当天下午,彭大壮就走了,这个粗壮的军人就像一股飓风,卷起了冲天狂飙,呼啸而来,又倏然而去,忽地就无影无踪了。闪舞..

    在这个炎热的季节,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彭大壮留给我的印象既刻骨铭心,又模糊分裂,我记住了他强健的身躯,热切的,彪悍的行为,却忽略了他的表情、言语、甚至没有特点的面容,这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想起他来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无奈和困惑。

    彭大壮走后的当天晚上,我就开始犯愁,如今是所有人都知道殷红住在招待所,怎样才能让她名正言顺地继续住下去呢第二天在班上,我又想了整整一天,依然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下午下班的时候,从凉爽的车间里一走出来,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人立马就像钻进了一个大窑场,没迈上几步,就面红耳赤,大汗淋漓了。经过了一整天的暴晒,厂区柏油路两旁的梧桐树,已经被烤得无精打采,那些走在路上衣着单薄的挡车工,也失去了往日欢笑打闹的兴趣。

    我穿过热浪蒸腾的人民路,进入了生活区的大门,一群放假的孩子迎面跑过来,只有他们不畏炎热,依旧放肆地欢笑打闹着。穿过蝉声鼓噪的杂树林,来到招待所的小院前,大门竟然是敞开的,院子里人头涌动,一片忙碌的景象。我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赶紧快走了两步,冲进了院子里。

    楼前的水台边,只见殷红身着一件人造棉的碎花裙,一头如墨的黑发散在身后,正指挥着人们捆扎搬运东西。在银杏树下散落崭新的五斗橱,三联桌,缝纫机,新式的“凤凰”坤车,以及捆扎好的大包小包,那只我从西张庄拉来的大衣柜,也依靠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

    “红姐,你这是要干嘛”我立在了门旁,不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哎呦吴平弟,你回来啦。我这是正在搬家呢。”殷红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目光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搬家你不在这住啦,朝哪里搬”她的话让我感到惊诧。

    “我这是这是搬到他表舅家去,你彭大哥走了,他表舅非让我搬过去,他们家房子大,平日里也住不完的。”殷红抿着嘴,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你要到赵局长家去住”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赵家两兄弟,还有那条龇牙咧嘴的大狼狗。

    “嗯,吴平弟,这些日子里你照顾着我,你彭大哥临走时,让我好好谢谢你,你你以后有空,就来我住得地方玩啊。闪舞..”当着众人的面,殷红白皙的脸颊泛起两朵红晕。

    “没事,都是应该的,俺来帮一下吧。”看见殷红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不愿意扫了她的兴。

    门外传来了几声汽车喇叭响,殷红惊呼一声:“搬家的汽车来啦”

    众人赶紧迎出门去,只见一辆印着红十字的救护车,已经开上那条红砖铺成的小道。因为地势低洼常年积水,小路平日就长满了青苔,现在正是夏季雷雨过后,道路就更加湿滑,救护车歪歪斜斜地开了一大半,司机就控制不住方向,车轮呼啦一打滑,一只左后轮下了小道,在水坑里哧哧啦啦地搅起一团泥浆。

    望着歪倒在杂树林里的救护车,那些来看热闹的大人孩子们,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欢笑声。来帮忙的彭家亲戚都傻了眼,殷红也一时没了主意,急得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我望着从车上下来,一脸无奈的司机,默默地转身回到了后院,从自己住的配电间门后,搬出了一架钢管焊成的小钢梯,斜扛在肩头来到了小楼前。

    “别都愣着了,一起去推车吧。”我板着脸冲着彭家亲戚喊了一声。

    几个男人跟在我屁股后面,来到了陷住的救护车旁。我下到路边,双脚踏进浮着青苔,泛着腥臭的稀泥里,将钢梯子一头塞在了车轮下,一头搭在了红砖小路上,司机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赶紧上车把发动机打着了火。彭家那几个来帮忙的男人,原本不想下去双脚粘泥,但是看见我板着一张臭脸,己经站在了稀泥里,也犹豫着纷纷卷起了裤腿,磨蹭到了救护车的屁股后面。

    殷红娥眉微凝,站在人群后面,望着我脸上充满感激。我稍稍目测了一下车头前方,对着推车的几位男人挥了下手:“大家都听俺招呼,我喊一二三,咱们就一起用力”

    在我的指挥下,救护车狂吼起来,车轮几经挣扎,终于呜地一声拔出了泥潭,重新驶上了红砖小道。司机小心翼翼地开到了小院的前门,殷红已经恢复了刚才的神态,昂首挺胸地站在人群中,像一只运河滩越冬的白天鹅,将那些帮忙的彭家亲戚们支派地团团转。

    我带着一身泥水,悄悄地扛着钢梯,回到了后院。因为没法立刻洗濯,我地坐在了门槛上,听着前院人欢马叫的动静,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郁闷。汗水和污泥在皮肤上结成了甲,浑身实在难受的不行,我干脆回到屋里拿了个短裤和毛巾,偷偷开了那扇朝北的后门,不声不响地溜了出去。

    我带着一身腥臭的泥水,在路人惊讶的目光中,汗流浃背地出了城,来到了自己跟师傅练武的运河滩,囫囵着脱光了衣服,只穿着一个小裤衩,就一个猛子扎入了河水中。

    喧嚣的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我像一天滑腻的草鱼,在水中缓缓地潜行着,浑身的燥热迅速散去,一直焦躁的头脑也逐渐清晰起来。

    当我钻出水面时,已经离开岸边几十米了。不远处,有群孩子在水里追逐打闹,一个个水淋淋的小脑袋,就像当年自己与二狗蛋嬉戏时一样,运河边长大的孩子们,似乎天生就会凫水,夏天的酷暑更增添了他们水中的乐趣。

    一条小火轮拉着一串载煤的货船,突突突地行驶过来,我赶紧翻过身子,仰脸漂浮在水面上,一个个袭来的涌浪,将我的身体托起又抛下,就像是童年在老榆树下荡秋千一样。

    天空波平如镜,蓝得像一泓深潭,我忽然记起了魏眼镜在我们调皮时,曾摇头晃脑地反复说过的一句话:庄子曰: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在这一刻,我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当所有的梦想都破灭后,留给灵魂和的只有失落和伤痛。

    这天傍晚,我仰望着明丽蔚蓝的天空,听着小火轮突突的航行声,在河面上漂浮了很久。没有了灼热的苦恼,身体的惬意带动了大脑的遐想,看着阳光从金黄变成火红,最后一点点慢慢地黯淡了下去,我忽然对未来又有了一种渺茫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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