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绿惨红愁 >(八十七) 风雪归途
    在红卫饭店吃饭的第二天,我给刘师傅打了声招呼,就骑着小蔡师兄的大“永久”,翘班溜出了厂门,先去邮局买了一张贺年片,给袁圆寄走了,又将厂里发得各种过节供应卷,到一个个商店换成了一件件商品。当我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阴沉沉的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雪花。

    当天晚上,狂风似困兽哀鸣了一夜,当我早晨推门一看,天地间已是苍茫一片了。寒风虽然小了些,可是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散着,看样子一时半会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望着眼前的情景,走还是不走我一时也拿不定了主意。

    简单地吃了早饭,我站在窗口反复掂量,最后寻思,凭自己年轻力壮,一百多里就是步行,一天功夫也能到了。决心一定,人就变得无所畏惧起来,我像当年爹一样,将两个猪头挂在了车把上,又再一次紧了紧后架上的带东西的纸箱子,毅然决然地推起大“永久”,一头扎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我踏着没踝的积雪,急不可耐地出了县城,跌跌撞撞地攀上了高高的运河大堰,河套里呼啸而来的西北风扑头盖脸吹过来,顷刻间,就把我从上到下一下灌了个透心凉。我憋足了劲,顶风冒雪,抖抖簌簌地骑了不足五里地,就再也骑不动了,不得不下来推着车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了不一会,人就累得像狗熊一样,呼哧呼哧喘开了粗气。

    这时,风雪又突然癫狂起来,要是像这样一蹦一滑地扭秧歌,就是天黑了也难以到家。是继续朝前走,还是现在就回去在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野外,我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了。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车鸣声,一辆苏制的嘎斯吉普,像一头披挂着雪毡的愤怒公牛,冲出飞舞的雪幔,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歪歪扭扭地朝我冲了过来。闪舞..

    “哎呦”我赶紧躲避,猝不及防间脚下一滑,连人带车栽了下去。

    狂风呜咽中,我“吱溜”一声滑到了路边,顿时像一只旋转的陀螺,顺着陡峭的大堰翻滚而下,在天旋地转中失去了知觉。风雪冰冷地抽打在脸上,麻酥酥地有些胀痛,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头脑才渐渐清醒过来。慢慢地挣开眼皮一看,眼前是白茫茫一片混沌,这是什么地方我仔细判断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趴在了河滩下的雪窝里。

    “哎”咆哮的狂风中,传来了隐约的呼唤声。

    我挣扎着抬起头来,循着断断续续的声音朝上望去,只见苍茫的天地间,一团悦动的红色在急速下滑,戗起了一片海潮般的雪浪,顺着陡峭的大堰,朝我身边飘浮而来。当那团鲜艳的红色滑到了我身旁时,我看到了大红围巾包裹着的一张俏脸。

    “吴平弟怎么会是你”殷红惊诧地瞪大了双眸。

    “红姐”我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雪弥漫,寒风砭人,在这个冰雪肆虐的荒滩野外,这个让自己一直记挂着的女人,竟然匪夷所思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没摔坏吧”殷红忙着伸过手来,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咱们快往上爬不然会冻死的。”

    “你怎么现在才回去” 在殷红用力拉扯下,我使劲地站起身来。..“我今天才值完班。”殷红喘着粗气,回头看了我一眼,“你什么时候学习回来的”。

    “刚回来20多天。”我努力别过身子,想为殷红遮挡些风雪。

    当我们相互支撑,连滚带爬,一步一滑地攀到堰顶时,早已筋疲力竭,大汗淋漓了。我喘息了好大一会,才狼狈地捡起雪地上两个猪头,把歪在路旁的大“永久”,勉强地扶了起来。

    殷红走到吉普车旁,“砰砰”地拍打着车门: “司机师傅,这是我本家弟弟,同一个乡里的,咱们把他捎上吧。”

    风雪中,一个胡子拉茬的司机袖着手,极不情愿地下了车,在他不耐烦地催促和指点下,我手忙脚乱地将大“永久”绑到了吉普后面的货架上,然后才提起两个猪头和纸箱子,打开了车后门钻了进去。

    迎着狂风,吉普车加足了马力,又摇摇晃晃地上了路,我赶紧掏出一包“飞马”烟,笑着探过头去,放在了前面的仪表盘上。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殷红,将怀中的婴儿换了个手,侧过脸来,给了我会心的一笑。

    “这是卫生局的梁师傅。”殷红白皙的脸颊冻得通红,柔声细语地介绍到。

    “梁师傅好。”我充满感激地叫了一声。

    “嗯。”胡子抬起眼皮,朝我笑了笑。

    身边没有了狂风暴雪,凉透的身心慢慢地暖和起来,我偷偷地打量着身旁的殷红,清澈的双眸,弯弯的柳眉,薄薄的双唇,娇嫩的肌肤,虽然多日不见,她依旧那样美丽迷人,只是身材比以往丰腴了一些,大概因为生育的缘故,散发着一种女性成熟的娇媚。

    “是儿子还是女儿”我望着她怀里熟睡的婴儿,轻声地问道。

    “儿子。”殷红忽闪着两汪秋水,慈祥地望着怀里的婴儿。

    “红姐,彭大哥过年没回来吗”我想到了招待所里的人们,不由地开口问道。

    “彭大哥”殷红的眼中闪出一丝哀怨,莞尔片刻,才呐呐地说道,“大家过年都想休假,他才提干不久,没好意思跟大家争。”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哪这个孩子,他还没见过”

    “没有。”殷红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人家彭排长这是在要求进步呢。”此时风雪小了一些,胡子司机撕开了面前的盒,叼起一支“飞马”烟。

    “我前几天去找你,赵武的妈妈说你值班了。”我望着前方,心悬浮了起来。

    “是吗”殷红警觉地瞥了我一眼,“怪不得那天我值班回来,那个老太婆阴阳怪气地说有人找我呢。”

    “你你在那里,住得好吗”我顺着她的话语,说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

    “怎么说呢”殷红的神色黯淡下去,声音轻地像一根羽毛。

    胡子喷出的烟雾,把正酣睡的婴儿熏醒了,他舞动着小手,扯起着嗓子,“哇”地一声啼哭起来。殷红敛起空洞的目光,掀起了半边衣襟,将高耸的胸脯凑到了孩子的嘴边,婴儿的啼哭立刻转化成了快乐的吸吮声,一股浓腻的,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因为身旁坐着两个男人,殷红忸怩地扯了扯衣襟,白皙的脸颊染上两抹绯红, 我赶紧将目光调开,却看见面前的胡子司机,心猿意马地拨弄着方向盘,两只贼溜溜的眼睛直往殷红怀里钻。

    “哎呀”随着殷红一声惊呼,吉普车像一个醉汉,剧烈地抖动起来。

    “快”我也意识到了危机,不管不顾地怕打着胡子的椅背。

    胡子一下回过神来,双手使劲掰着方向盘,手忙脚乱地踩住了刹车。嘎斯车发出一连串毛骨悚然的怪叫,随着巨大的惯性,依旧跌跌撞撞地朝路旁滑去。在女人尖叫,孩子嚎啕中,我两眼一闭,死死抓住了前面的座椅。

    “嘎吱吱”老嘎斯像一艘搁浅的渔船,拖着完全抱死了的四轮,在高高的雪浪中,犁出了两道黑色的泥辙,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声音,终于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

    胡子惊恐万状的脸上爬满了豆大的汗珠,一只车轮在他的身下,已经悬空在了高高的大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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