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绿惨红愁 >(九十九) 突然离别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古人充满智慧的预言,在我的身上又一次应验了。..我在织布车间上完了最后一个夜班,有了两天的轮休时间,因为要回前纺保全班了,电工班的夏班长亲自组织全班工友,在城中心的红卫饭店真地办了两桌,隆重地为我送行。当天晚上,大家不停地安慰我,一遍遍地给我劝着酒,刘师傅心情复杂地给我赔着不是,说是自己没有把我带好,让我离开了电工班。

    一场酒喝得昏天黑地,小王师兄和另两位师兄喝高了,在酒桌上当场吐了酒,我这次不知怎么搞得,竟然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喝醉,反而是越喝越清醒,只是脸色惨白,直冒虚汗,夏班长以为我要出事,吓了个够呛。

    夜,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笼罩着运河边这座宁静的小城,我们步履踉跄地走出饭店的大门,在树影斑驳的街道上相继散去。刘师傅有点喝多了,勾着我的肩膀不松手,夏班长怕出什么问题,就嘱咐我把他送回家。刘师傅的家住在县化肥厂,我架着他一直朝东北走去。

    “小吴,我对不起你,是我带带你去洗澡的,弄得你在电工班呆不住了,我给你赔礼”刘师傅喷着酒气,在我的耳边继续絮叨着。

    “刘师傅,不怨你,我去电工班,又到市里学习,老猴子知道了,本身就不乐意,回来的时候,我又顶了他,这是他有意整我,我心里明白。”我怕刘师傅吐在我身上,使劲地拍着他的后背。

    “小吴,等等我回了南方,在那里站住了脚跟,就就想办法把你也弄过去,保证比在这里强得多,你你不是想去南方吗”昏晕的月光下,刘师傅瞪大了血红的眼睛。

    “行只要有机会,我就去跟你干,我真不愿在这儿呆一辈子,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我知道刘师傅说地是醉话,但是他的心却是真诚的。

    化肥厂偏居城北一隅,周围都是城关乡的农田,我上次为小蔡师兄出头,在这里对阵过赵武赵文兄弟。将刘师傅送到了家,我独自一人踏着夜色朝回走,大地已经沉睡了,化肥厂的机器声若隐若现,周围村庄偶然一两声犬吠,更显出四周旷野的宁静。

    微风轻抚,路灯昏黄,经过这一路的折腾,我感到酒劲有点上来了,就在我昏头昏脑地朝前走时,一辆北京212吉普车鸣着笛迎面驶来,大开的两个车灯直晃人眼。吉普车驶过我身边时,略微降低了一些速度,我看见摇开得的车窗里坐着的司机,竟是上次在卧龙湖见过的那个王二公子,他的身边是一位俏丽的女子,因为光线太暗我没有看清楚,吉普车一晃就过去了。

    我稀里糊涂地睡到了后半夜,因为口干醒了过来,起身喝了一顿凉开水,人也变得清醒了过来。喝酒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一但醒了酒就睡不着了。我上床熄了灯,披衣坐在了黑暗里,掏出一支烟点着了,痛痛快快地吸了一口。

    晚上的情景又回到了脑海里,我想起刘师傅在路上说的酒话,自己难道真有可能离开纱厂,离开这座淮北小城,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吗我的思绪开始飘散起来。..忽然,我记起了回来路上看到的那辆吉普车,王二公子为什么要半夜开车去化肥厂,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怎么有点眼熟,天哪,我的心咯噔一下,一时有点心惊肉跳,她不会是李琴吧

    我止不住喟然一声长叹,下了床来到屋外,随便舒展了一下筋骨,就开始在西斜的月光下,将师傅教授的那八式小擒演练起来,多日的无聊和懈怠,使我的架势都有点变形了,我咬着牙硬是打了整整两遍,一直折腾到精疲力竭,才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我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直到被“咚咚”敲门声再次唤醒。睁开眼睛,已是旭日东升,阳光灿烂的清晨了,我赶紧下床,打开了房门,只见那位才住进来不足一周的挡车工,脸色苍白地站在了我的门前。

    “小吴师傅,打扰你了,我是来还钥匙的。”这位前纺车间的大姐不好意思地说道。

    “还钥匙为什么你们不在这住啦”我望着她,不解地问道。

    “她爸爸她爸爸昨天下午,突然接到了部队发来的加急电报,命令他立刻终止探亲,马上归队。”大姐的眼圈红了,那个秀气的小姑娘拽着她的衣襟,一双大眼睛愣愣地望着我。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人过了节后才匆匆赶回来,现在屁股还没坐热,怎么说走就走啦”我心里为大姐着急,就止不住地问道。

    “我们也说不清楚,军令如山倒,谁让他是军人呢。”大姐泪凝于睫,嗓音里充满了不舍。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赶紧弯下腰来,冲着小姑娘问道:“你和叔叔有个约定,没有忘了吧,你叫没叫爸爸啊”

    小姑娘回避着我的目光,羞涩地垂下了修长的睫毛。大姐看着怯生生的孩子,轻叹了一口:“这个孩子是我独自带着,人变得特别执拗,他爸爸这次回来怎么逗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叫一声。”

    目送着这对母女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些嫁给军人的女工们,因为丈夫长期不在身边,自己又要“三班倒”,生了孩子以后,要么送回农村交给公婆带,要么就跟自己一起挤集体宿舍,这都需要有极大的忍耐力,日子才能正常地维持下来。我忽然想起了在医院吃饭时,殷红说彭大壮恓惶的眼神,不知道现在他回来探亲了没有我真希望他能将殷红赶紧随军带走,只要她能够幸福,我愿意从此永远思念痛苦下去。

    我拿起了扫帚,开始在小楼前后打扫起来,自从疤眼曹姨离开后,招待所就没有了管理员,觊觎这个闲差的人很多,所以这个岗位就迟迟定不下来,我顺理成章成了临时管理者。想到自己被老猴子弄回了保全班,要是他知道我还住在这个招待所里,没准也会将我赶了出去。想到这儿,我一下子有点恐慌,心也不由自主地砰砰跳了起来。

    当天中午,挡车工的丈夫就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妻女,我去厂里找到上长白班的小蔡师兄,借了他的大“永久”,帮着大姐母女俩,将军人送到了汽车站。

    在站台上,小姑娘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一直扭着头不看爸爸,军人亲吻她的脸颊,最后乞求她叫自己一声,在我们鼓励的目光中,小姑娘小嘴蠕动着,小脸憋得通红,可就是没有叫出声来。军人失望地拥抱了一下妻女,匆匆登上了已经发动的客车。

    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挡车女工的身体却像风中的芦苇,在扑簌簌地颤抖。客车从我们的眼前缓缓地滑了出去,军人探出头来,使劲地挥着手,就在他准备缩回身子时,小姑娘突然扯开嗓子,冲着远方高喊了一声:“爸爸”

    稚嫩的声音在春阳下回荡着,车上的爸爸大概听见了,又一次探出头来,朝着母女俩挥着手。

    小姑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在“爸爸爸爸”的哭声中,客车越走越远。此时,怀抱着女儿的妈妈,也早已花容失落,泪雨磅礴了。

    在回来的路上,母女俩一直都在抹眼泪,我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们,只能在一边默默地陪伴着。来到了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古钟楼上的一个高音喇叭里,正在播出一篇县广播站记者采写的通讯报道,纱厂改革动真格,奖惩措施不含糊,这篇狗屁稿件最后还上了当时的省、市两级报纸。

    第三天早上,我来到车间以后,去配电值班室,交了自己的电工包和所有的工具,就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保全班,重新过起了早八晚五的“长白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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