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绿惨红愁 >(一百零四) 暮色惊魂
    当天下午,我就去车间找肖美花,可是正好轮到她今晚上大夜班。我心里着急,十分烦躁,傍晚下了班,就立即回到生活区,在女工宿舍楼前问了好几个人,才有人帮着我把肖美花从宿舍里喊了出来。因为晚上要上大夜班,她正在宿舍里睡觉。

    “你找我有什么事”肖美花睡眼惺忪的下了楼,看见我很吃惊。

    “你家的承包地是不是让小魏庄的人占了”我急切地问道。

    “是啊,怎么啦”肖美花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事,脸上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们占了你家的地,什么手续也没有,你赶紧去告他们。”我忙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告他们到哪里去告”肖美花的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来。

    “去市里告,我给你写一封信,你去市里找一个人,请她帮你一把。”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异常坚定地说道。

    “是找鲁豫吗”肖美花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不是,找另一个人,她比师傅有用。”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知怎么打了个嗝。

    肖美花闻讯,忙着把我请上了楼,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女工宿舍,其中的混乱和拥挤,完全超出了以往的想象。我与肖美花商量着给袁圆写了一封信,请她帮着将肖家的事情反映上去,这是我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心里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马上就要冬至,白日已经很短了,等我给肖美花写好了信,出来的时候,天早已经完全黑透了。清冷的路灯下,没有了往昔打牌、下棋、聊天的人们,也没有了成群结队疯跑的孩子,显得异常萧瑟冷清。只有厂里的电影院传来些许响动,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电影了。在经过杂树林前那排“寡妇房”时,我听到了一个孩子稚嫩的哭声,就象受了传染,立刻又有一个加入进来,形成了一个悲泣的小合唱。

    夜幕低垂,凉风渐劲,我来到黑漆漆的小院门前,掏出钥匙,正去开院门上的暗锁,突然,一个黑影闪到了我的眼前。

    “谁”我浑身一个激灵,本能地喊了一声。

    “哇”一个孩子的哭声在浓稠的暮色中响起,紧接着传来了一个女人低沉的啜泣:“吴平弟,是我”

    “你”当我定下神来,终于看清了来人面孔时,不由地大吃一惊,“红姐你怎么会是你”

    我的心里差点蹦出了嗓子眼,废了好大劲,才哆嗦着将钥匙插进了锁眼,打开小院的铁门,赶紧把殷红母子迎了进去。

    “别关门,还有行李呢。”殷红踏进了院子,转过身子悲戚地说道。

    因为实在慌乱,我竟然没有发现门外的黑影里,还停着一辆自行车,前车把上挂了一个大包裹,后面的车架上捆了一只小小的樟木箱子,我赶紧将车子和行李一并推了进来。一个羸弱的女人抱着孩子,在惊慌失措中推着载满行李的自行车,真不知道她是怎样从城南走到这里来的。

    “红姐,你们先在这等着,我我去后面配电室拿钥匙。”我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就慌乱地交代了一句,赶紧朝后院跑去。

    当我叮叮当当地拎着一串钥匙跑回来时,殷红已经抱着孩子坐在了老银杏树下的水台上,她大概真是累急了。我拎起车上的包裹和木箱,带着抱孩子的殷红爬上二楼,打开她原来住过的房门,摸索着找到了门后的灯开关线,拉亮了屋里的那盏日光灯。

    “吴平弟,麻烦你帮我抱一下小壮。”

    还未待我开口,殷红已经将怀里的孩子交到了我的手上,自己转身解开了那个用床单兜起来大包裹,拿出了里面的被褥,利索地铺起床铺来。

    “红姐,到底发上了什么事”我怀里抱着孩子,别扭地立在原地不敢动,生怕再把孩子弄醒了。

    殷红满脸悲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继续麻利地收拾着床铺,尽管此时她鬓发散乱,神情疲惫,却依旧像暗夜里的一朵百合,遮掩不住迷人的典雅和绝色。

    “好了,把小壮抱过来吧。”殷红直起了腰来,随手理了下脸边滑落的乌发。

    我将熟睡的孩子交给了殷红,她将小壮轻轻地放在了床上,扯开被子盖好了,又将四周仔细掖了掖,这才回过身来,一屁股瘫坐在了床沿上。

    “红姐,到底是咋得啦,发生了什么事”我再次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殷红鼻翼翕动,轻咬朱唇,缓缓抬起头来,眼睑中早已集聚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吴平弟,你彭大哥他他牺牲啦。”

    “你说什么彭大哥他怎么啦”我以为自己听岔了,两眼一黑,感到脚下的楼板直往下沉。

    “你彭大哥,他牺牲了,呜呜”殷红双肩剧烈抽搐,泪水哗啦啦地流过了如玉的脸颊。

    我的心象被钢刀猛戳了一下,顿时感到了一股锥心啼血的疼痛,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阵痉挛。彭大壮,彭排长,这位个子敦实,行为粗粝,像风一样来去的军人,忽然又像风一样消逝了,这这难道是真的吗命运,为什么总是捉弄弱小的人们,给他们演绎如此荒诞不经的故事,难道真是天妒红颜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殷红的泪水慢慢凝固了,看着她痛苦绝望的样子,我的心里也凝成了冰块。

    “为什么这么晚带小壮出来,赵家难为你们啦”我好半天才喘过气来,止不住悄声问道。

    我的话又勾起了殷红的悲伤,她的泪水再次像断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哽咽了好半天,我才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大概20天前,殷红收到了彭大壮牺牲的消息,就在她沉浸在无限的悲愤之中时,平时就觊觎她美色的男主人,却有意无意地骚扰起她来。开始他还做得比较隐晦,只是说些不三不四暧昧的话,看到殷红一味地隐忍,最近两天竟然动手动脚了。

    今天傍晚,局长老婆出外喝喜酒了,赵武哥俩也不知下班后,浪到了什么地方去了,殷红刚回到家正在给小壮喂奶,赵局长突然闯进了她的房间,一把搂住了她的纤腰,一张臭嘴就往她敞开的怀里拱。殷红在本能地惊叫中,狠狠地打了姓赵的一记耳光,这个猥琐的家伙竟然恼羞成怒,与殷红厮打了起来。就在他即将得逞的时候,那个为人刻薄,时常对殷红母子冷言冷语、明讥暗讽的局长老婆突然回来了,她看到丈夫正与殷红厮缠在一起,顿时醋意大发,用最卑劣和肮脏的语言,辱骂殷红是狐狸精,并且毫无人性地将这对孤苦伶仃的母子赶出了家门。

    无家可归的殷红母子,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找到了我这里,偏偏我又帮着肖美花在写信,等我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她已经在冷风中抱在孩子,等了足足两个小时了。

    “姓赵的这一家子畜生,老子迟早要找他们算账”我咬牙切齿地狠狠骂道。

    “算啦,吴平弟,他们有权有势,咱们惹不起躲得起,再说再说他还是彭大壮的本家舅舅,哎”殷红泪凝于睫,垂下眼帘,轻叹了一口。

    “什么本家舅舅整个是一畜生”

    我一拳砸在了床沿上,惊醒了熟睡的小壮,孩子哇地哭出了声,殷红赶紧躬身抱起了儿子,在怀里摇晃着小声哄起来。

    夜深沉,人未寐,我下楼时,瞥见树上的那个冤死的女鬼,又在不安地絮叨着。我朝女鬼祈求道,楼上住着与你一样可怜的人,希望你能好好保佑他们,女鬼似乎听懂了,惨白的脸上显出一抹温柔笑意。

    回到后院的配电间,我没有洗漱就躺到了小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离奇经历,心绪起伏,辗转难眠,就像这漆黑的夜幕一样,浓稠的实在无法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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