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和小壮在我的无限期盼中,过了正月十五才回来,当他们披着一身疲惫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一把将母子俩揽进了怀中,紧紧地拥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我感到自己的眼睛有点湿润了,一种似乎久别重逢的喜悦,让我差点流出泪来。
招待所住的人家都离开了,我们又搬回了二楼的房间里,大电炉不断散发的热量,让空间里温暖如春,小壮跟着妈妈在自行车里坐了一天,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红姐,咱们结婚吧”我充满期待地望着红姐剔透的双眸,将自己琢磨了一个春节的愿望提了出来。
红姐的眼神飘浮了一下,汗涔涔的肌肤透着热情过后如兰的幽香:“吴平弟,你的心思我知道,可是我比你大,又结过婚,还带着个孩子,你家里爹妈会同意吗”
“我自己找媳妇,管他们什么事,我就是要娶你。”我坐起身子,拍了下结实的胸膛。
“你还年轻,今后一定会有出息,我和小壮会成为你的累赘。”红姐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瞥了一下熟睡的小壮。
“我乐意,只有你和小壮在我的身边,我才会感到做什么都有意义,才会感到生活是幸福的。我不会让你们离开我,不管什么力量都不能分开我们。”我像是对着红姐,更像是对着自己,狠狠地说道。
一滴晶莹的泪水,带着甜甜的苦涩,落到了我的嘴角边,我的心止不住咚咚地激跳起来。
短暂的春寒,仅仅是昙花一现,雪女儿便恋恋不舍地回家去了。愈来愈强劲的东南风漫过平原山岗,刮落了杂树林枝叶上毛松松的雪球,融化了人民路两旁梧桐树干上干瘪的残雪,留下了无数清澈的涓涓细流,也带回了空中啾啾的燕鸣。
这个春天与往年不同,充满了一种不安的躁动,随着男女裤脚一寸寸增大,在夜晚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几个拎着“鞋盒子”四处游荡的小年轻。我在车间听电工班几个县里干部子弟说,那播放着软绵绵歌曲的“鞋盒子”,就是从南方走私来的录音机,几个月前,刚在市里开始流行,现在就传到了我们县里。
纱厂门前本来就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小年轻喜欢游荡的地方,现在有了“鞋盒子”这种时髦玩意,他们成群结队更加张狂。厂里的保卫科已经向派出所反映了几次,派出所里的人和这些家伙都是熟人,就不大爱管这样的闲事,说这是自由化,应该是由文化部门来管理,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这天是周末,红姐一大早就去值班了,我中午简单地吃完饭,抱起小壮出了门,坐在楼上的走廊里嗮太阳。小壮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了,他在会叫了“妈妈”后,就开始歪着脑袋看我,我原本想教他喊自己“叔叔”,可是心里又有些不甘,教他喊别的吧,我又觉得不妥。虽然我向红姐求了婚,但是她的态度始终暧昧,让小壮叫自己什么好呢我一时真的没有想好。
午后的阳光温暖慵懒,小壮吃完了奶粉,眯缝着小眼睛,开始有点打蔫。我望着老银杏树新芽萌动,也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小院的铁门被人咚咚咚地敲响了。
“吴平,是我,小蔡。”门外面响起了小蔡师兄的声音。
我打开院门,把小蔡师兄迎了进来,对他不约而至,一时有点不解:“你这家伙,今天怎么来这里啦”
“吴平,你小子真是幸福啊,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了。”小蔡师兄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一脸艳羡地感叹道。
“谁让你小子自己不争气,本来李琴都怀上了,你还让她给跑了。”我揶揄地瞥了他一眼,小蔡师兄被我说得不好意思,狭窄的小脸微微有点红。
“李琴哪能跟殷红比十个李琴也抵不上个殷红。说实话,我看了恁么多的电影,里面一个个明星,还真没有一个比殷红漂亮的。按说你小子就是个纱厂的一个小保全工,虽然长得高大英俊一点,但是没有职,没有权,没有家庭地位,也没有什么钱,在社会上真地什么都不算。可是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术,能让殷红这样的天仙跟了你,我真是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小蔡师兄眼里透着妒忌,唠唠叨叨地感叹着。
“这事啊你还真是难以想明白。”我心里十分得意,嘴上却故作无所谓地随口答道,“你以为所有女人,都像李琴那样地爱钱爱权,我和红姐真算是苦难见真情。”
“你们有什么苦难别吹大牛了,不就是你师傅走了,他男人又牺牲了,你乘人之危,将美人纳入了怀里,你这样的小伎俩,居然也能得逞,我想一定是殷红病急乱投医,让你个傻小子一步登天,中了这个大彩。”小蔡师兄其实并不了解红姐,我也从来没有给他深入讲过红姐的事,所以,他只能凭着常人的理解,去胡乱猜测了。
我不愿再跟他说自己和红姐,就转过话题问他:“你来这里找我,不会就为了瞎扯吧,到底有什么事”
小蔡师兄听了我的问话,面色一下子收紧了,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吴平,我准备停薪留职,去南方做生意,手续马上办好,这个月就要走了。”
小蔡师兄的话让我感到愕然:“你去南方你去那里干嘛人生地不熟的,你能干什么”
“我跟着本家一个表叔去,上个月他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个南方的老板,两人一路聊得特别投机,老板邀请他带几个人去给自己帮忙,说是能赚到大钱。”小蔡师兄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止不住放出炯炯闪亮。
“哪哪我就祝你将来发大财。”看着小蔡师兄一脸憧憬地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像被搅扰得水面,突然泛起了一圈圈波澜,“不过,南方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原来在电工班带我的刘师傅,调回南方老家后就辞了工作,说是如今在一个社队企业干活,比在厂里多拿好几倍,他也打电话来邀我去。”
“那你为什么不去”小蔡师兄的小眼珠一下瞪大了。
“主要是我心里没有底,咱们好好地国营企业,有国家保障着,你不是原来连集体企业都不愿去吗”我心里有点忐忑,说话时没了底气。
“我看你这是借口,现在还说什么国营企业,老猴子折腾完了布间,听说又要折腾我们前纺了,你还指望他能把我们搞好”小蔡师兄盯着我,不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