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绿惨红愁 >(一百二十六) 被逼搬家
    短暂的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初夏的雷声过后,带着梅雨的湿闷,气温就一直往上窜。每天下班后,我抱着小壮,在二楼的阳台上依栏而立,看着火烧似地西边天空上色彩变换的云朵,听着杂树林里的蝉鸣,长一声,短一声,吟唱不绝,搅扰得人心情烦躁不安。

    尽管南蛮子老侯拍着自己的胸脯,发誓要让纱厂重振雄风,可是到了这个月底,我们的奖金又没有了,刚刚才有点信心的工友们,又变得诚惶诚恐起来。电工班夏班长曾经给我说过的话,也在厂子里悄悄地传播开来,据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说,我们现在所发的工资,其实都是用厂里的资产做为抵押,从银行弄出来的贷款。我不知道这样的消息是不是可靠,只是听了这样的风声,大家更加惶惶不安,害怕真有那么一天,工资再发不上了。

    春天的时候,张胖子和小李因为两天加班费,言语不合打了起来,自此以后,张胖子与小李就断了交往,两人见面互不理睬,彼此连话也懒得说了。这样的情况在其他的班组也发生了,为了相差的几块钱明争暗斗,相互挑剔,甚至拳脚相向,已经不太稀罕了。

    这天傍晚,大伙干完了活,正在休息间里等着下班,厂办童主任带着一个后勤科的人,突然推门而入。

    “吴平在吗”童主任一进门,就瞪着一双王八似的小绿豆眼,在房间里四处睃巡起来。

    “干嘛” 我正坐在师傅留下的那张土沙发上,跟老黄师傅闲扯着,听到童主任忽然叫我,一时感到很愕然,就慵懒地站起来,应了一句,“童主任,您大驾光临,找我一个小保全工,有什么大事情吗”

    “这个”童主任似乎有点尴尬,沉吟了一下,才回答道,“我来找你,当然是有事,要不跑到你们保全班干吗”

    童主任这么一说,我更有些糊涂了,止不住又与他开了个玩笑:“你不会是要把我调到厂部工作吧我一个初中水平的人,当文书肯定不行,只有当个办公室主任可能还合适。”

    童主任听到我的调侃,一张胖脸有点挂不住,尖细的嗓门不由地提高了八度,“别耍贫嘴了,你当主任,我干什么我来找你,就一个事情,通知你赶紧从招待所搬出去。”

    我心里毫无准备,听了童主任的话,脑子嗡地一下就乱了:“这是为什么我不住那,我住哪”

    童主任大概早就预料到了我的反应,薄薄的两张嘴皮不屑地撇了一下:“现在厂里在深化改革,侯厂长领导大家进行规范化管理,你已经不是电工了,住在那里不合适,长期以来,别的职工意见都很大。”

    我像被人一下子捺进了水里,顿时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这他妈是谁说的我住配电间又不影响别人你说得到底是谁有意见”

    “你影响不影响别人,你自己应该知道你住在招待所本来就不合适,另外,你还没有经过厂部批准同意,私自安排别人入住,这已经违反了厂里的规定,本来是应该给你处分的。”童主任一双小眼盯着我,蛮横地嚷嚷着。

    我心里的火腾地升不起来,猛地一挥手,啪地拍到了旁边的铁皮柜子上:“你们不是已经处分过了吗我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你来一个,我扛着,你再来一个,我就挑着。”

    童主任看到我两眼发红,面露凶色,心里也有些发怵:“你小子别跟我耍横,又不是我不让你住得,这是厂里研究后的决定。这次对宿舍和住房统一进行清理,由我们工会的崔耀发主席具体负责,你如果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你就去跟他谈谈。”

    “我跟他谈个屁又不是他让我搬的,我找他谈什么”我握紧双拳,差点冲了上去。

    “吴平,你冷静一下。”跟着童主任的后勤科来人,看到我歇斯底里的样子,赶紧息事宁人岔开了话题,“你搬出来以后,在厂里住的问题。不用担心,我们早给你安排好了。这次全厂的集体宿舍清理后,空出了好多床位,崔主席还专门交代了一下,要对你好好照顾呢。”

    “童亚娥”张胖子在童主任身后,突如其来地喊了一嗓子,把正专注着看我们争论的一屋子人,全都吓了一跳。

    当大伙转过头,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时,张胖子继续对着门外,旁若无人地高声调笑道:“童亚娥,又找人去喂奶啊”

    大伙的目光随着张胖子,一起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胸部丰满的女工,正跟着当班电工,打我们保全班的门前经过。

    “童亚娥,你别老找电工呀,这些小子都被淘空了,还是俺们保全班的有劲又实在,你看,这里还有好几个没开封的小原炮呢” 张胖子假装着要把身边的一个小学徒往外推。

    听见了屋里张胖子的吆喝声,电工侧过了脸来,拍了下腰间的工具包,朝屋里扮了个鬼脸。

    “你妹子才有奶呢,找她去喂你吧”叫童亚娥的女工有点恐慌地朝后撤了一步,狠狠地剜了张胖子一眼,泼辣地詈声骂了起来。

    霎时,屋里屋外响起了一片快意的哄笑声。

    张胖子见女工落入了自己的圈套,得意地指着我身边的童主任,一脸猥亵地嘲弄着:“你哥在这呢,你先喂给他吧”

    童主任的胖脸红的像个卤猪头,尽管恼羞成怒,却又不便发作,只能干憋着,咻咻地喘着粗气。因为张胖子说的没有错,这个叫童亚娥的女工,确是他的一个远房的本家妹妹。

    张胖子以他一贯口无遮拦的“无赖”作风,为我默默地出了口恶气,望着童主任气急败坏的狼狈相,我对张胖子在感激的同时,也为曾经打破过他的脑袋,而也生出了一丝的愧疚。

    无情的事实摆在了面前,当天晚上,红姐知道事情原委后,恨得牙根痒痒。她实在气不过,没有听从我的劝阻,第二天就跑到了厂部,找到了童主任。红姐强调自己是借调到县医院,工作关系如今还在纱厂里,按照厂里的规定,她作为南疆烈士的家属。也应该同样分到两间小平房。童主任听完了红姐的申述,先推说生活区已经没地方盖房了,后来又说这样的事情他管不了,应该去找具体分管的李副书记。

    红姐来到了一撮毛小李叔叔的办公室,这位一脸色相的李副书记,听了红姐的申诉,没有立即回答,一双溜溜转的贼眼在红姐浑身上下扫了一遍,最后才酸溜溜地开了腔:“你又不缺房,你不是在赵局长家里住得好好的吗,干嘛要回来住呢”

    “我总不能一辈子住在亲戚家吧按规定,我应该分到这烈属福利房子的。”红姐没有明白李副书记话里的意思,还一门心思地想着据理力争。

    “现在这事不归我管,它是归工会的崔主席管,要不你先跟他反映一下吧,也许他能帮你想想办法,你们以前不是很熟吗”

    看着李副书记暧昧的笑容,听着他话里有话的贬损,红姐顿时像误吞了一只死苍蝇,差点恶心地哕了出来,她努力控制着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带着一腔悲愤和屈辱,逃离了李副书记的办公室。

    回来后,红姐不吃不喝,黯然伤神,默默地流了一晚的泪,我怒火中烧,真想立刻就去把这个狗日的小李叔叔给骟了。

    “搬走吧,我就不相信没有了我们的立身之地。”冷静下来后,我不得不考虑该去哪儿住了。

    “可是,我们能去哪呢赵家打死我也不能回去了,要不我带着小壮搬回集体宿舍去,可是你又怎么办呢”红姐梨花带雨的眼神里充满焦躁。

    “你带个孩子,现在搬回集体宿舍,别人能容得下你吗,再说,我也不能让你和小壮受那份罪呀。”我挥手打断了红姐的话,让她赶紧断了这个念想。

    “那该怎么办呢”红姐双眼无助的问道。

    “去外面租房子,现在咱们县城边上的农民日子好过了,这几年几乎家家都盖了新房,咱们出去好好找找,寻一户合适的人家,租一间房子住。”我想到电工班有人租房子的事,斩钉截铁地说道。

    “看来只能这样了,总比挤集体宿舍强多了,就是得多花一笔钱了。”红姐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无奈地应承道。

    夏夜的月光象隔着一层薄雾穿过老银杏树的枝叶,凄凉地撒落在楼前的空地上。小壮已经在楼上睡着了,这个世界对于他还没有烦恼。我揽着红姐走出了门去,依偎着站在二楼的走廊里。眼前的小院静悄悄的,一种说不出的不舍与惆怅象雾一样,在我们的心中点点滴滴地漫延着。红姐把脸贴着我的胸口,泪水渐渐濡湿了我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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