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绿惨红愁 >(一百三十六) 突如其来
    我走在熙熙攘攘的下班人群里,内心却感到异常的孤独,几天来一直琢磨的问题又萦绕在了心头,我该怎么给红姐说自己要去南方的事情一切的问题似乎都没有了方向,小壮的病能有救吗我们的未来会怎么样我感到自就像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漩涡,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旋转着下沉,我努力地想去抓住什么,可身边好像连一根稻草也没有。

    在厂门前,我遇到了骑车来上班的红姐,她充满疲惫的面孔依旧惊人的美丽,苦涩的生活似乎没有摧残她的容貌,到显出一种被命运打磨后独特的魅力来。她要把手中的自行车交给我,让我骑着回家,我接过了车子告诉她,等他上完中班回去时,我骑车过来来接她。因为西张庄地处郊外,一个女人夜行实在不安全,我绝对放心不下。其实,大多数的女工下夜班都有人来接,现实环境的变化使得小城失去了安宁,人们的不安和担忧都变得越来越大了。

    我骑车回到了西张庄时,已是日落河滩,暮色四合时分了。爬上了高高的土墩子,我一进院子,大娘就从在西偏房探出身子来,告诉我小壮已经吃了东西,被房东大爷带出去玩了。现在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大爷有了一个整天捧在手心里的干孙子。我谢过大娘,把自行车扎在了院子里,前脚刚进屋门,大娘就在后面喊我,说有人来找我了。都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我疑惑着出了门,只见黑乎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漂乎消瘦的身影。

    “吴平。”黑影突然开了口,把我吓得心肝猛地一颤,差点掉到了地上。

    “怎么会会是你”我止不住惊叫了一声。

    当我把小蔡师兄带进自己住的东厢房,我的心还在噗通噗通地乱跳,我随手拉开了屋里的白炽灯,忽如其来的光亮下,又是大半年未见的小蔡师兄,脸色泛黄发暗,原本就消瘦的小身板又瘦了一圈,更像一道诡异的闪电。最不可思议地是,他的一头染过色的黄卷毛没有了,光秃秃的头皮上刚长出了一层黑黑的发茬,只是胸口还挂着那个我见过的“蛤蟆镜”。

    “你你这是怎么啦”我一脸惊诧地问道。

    “吴平,我我回来了。”小蔡师兄一脸惭愧,垂下了脑袋。

    我心里翻腾着,想问他为什么回来,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一梗竟然没有问出口。

    小蔡师兄在床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接过我递给他的一杯开水,吹了好一会才轻轻地喝了一小口。我就在他面前望着他,也沉默着没有吱声。这样过了好大一会,小蔡师兄才扬起了脸来:“吴平,你知道吗,我倒霉了,还差点丢了命。”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我原本忐忑的心里又是一阵恐慌:“你不是跟着你表叔,在南方干得挺好吗”

    “表叔死了。”小蔡师兄搁下手中的茶杯,又是一声叹息,眼泪不知不觉的滑过了脸庞。

    “表叔死啦”小蔡师兄的神色让我又吃了一惊,“为什么生得什么疾病,这么快就没了”

    “他没有生病,是被人害了。”小蔡师兄的小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恐惧。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我的心情也忽悠一下沉到了水底,不自然地打了个寒噤。

    小蔡师兄又是一阵沉默,脸憋的通红,似乎集聚了半天的气力,莞尔了片刻,才使出了浑身的力道,吁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在以后的时光里,在灰黄的灯光下,我通过小蔡师兄断断续续的讲述,终于了解了事件的一个大概。原来,小蔡师兄的表叔当初带着他去了南方一个海滨城市,给当地一个很有势力的老板当马仔,主要帮着老板搞一些海上电子产品的走私,因为老板给上下左右都交了钱,所以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板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挣得盆满钵满。小蔡的表叔带着他们这些小马仔们,也算吃香喝辣,个个都有了点小钱。

    可是时间一久,每天看着老板挣大钱,小蔡的表叔止不住眼红了,心眼就活络起来,想着是自己给老板鞍前马后打理,老板才有了今天的花天酒地,与其跟着别人,干嘛不自己出来带着人单干。他们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偷偷地离开了老板,开始了自己独闯的岁月。表叔为了不与原来老板争利益,没有去做电子产品的活,而是铤而走险,选择了利润更大的买卖走私汽柴油。他准备干上一年半载,赚了大钱后就上岸,然后吃喝玩乐一辈子。

    一天夜里,就在小蔡他们的租的渔船刚刚从公海回到内水,就被埋伏的海上缉私艇追上了,狂风暴雨里走私渔船触礁翻船,小蔡凭着自己在大运河风浪里练就的一身好水性,靠一件救生衣侥幸上了岸。他急匆匆回到自己隐秘的驻地,准备向表叔报告海上的遭遇,可是当他到了住的地方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居住过一样,并且他们所有人积累的钱物,也全都不翼而飞了。

    小蔡开始以为表叔卷了他们的钱财潜逃了,于是疯狂地四处寻找表叔的下落,一个多月后,几如乞丐的小蔡师兄终于有了表叔的消息。那是一天中午,从早晨就饿着肚子的小蔡师兄,晕倒在了一个电线杆子下,当他在毒日头下被几个流浪儿用尿嗞醒,晃动的光影里,看到了电线杆上一张发黄的小广告,它的内容不是什么包治性病,而是认领一具无名尸体。广告上面附着一张不太清晰的黑白照片,死者好像是溺水而亡,人被水泡得整整大了两圈,但是。小蔡师兄还是从那缺了的一小块耳垂,认出了表叔的脸来。表叔的死相很难看,吓得小蔡师兄心惊胆战,他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火车硬座,连夜离开了那个“桥头堡”,逃回到了我们淮北平原运河边的小县城。

    听完小蔡师兄的话,我鼻子里直出凉气,好半天缓着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个我从未经历过的世界,也是我不敢想象的生活,可是我却感到这样的生活,似乎在离我们越来越近,我想到了自己这几天来一直盘算远行的事情,顿时脊梁骨上窜起了一股凉气。

    小蔡师兄临离开的时候,在出门前悉悉索索地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默默地递到了我的手上,我借着灯光打开封口一看,是一叠四个伟人的百元票子,刹那间,手像被蛇咬了一样,不由自主地抖擞了两下。

    “这是俺唯一剩下来的钱了,不足三千块,你拿着给孩子看病吧,希望孩子长大后,能过上一个好日子。”小蔡师兄好像还没从自己的讲述中缓过来,嘴唇青紫着说道。

    “我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钱,这都是你拿命换来的。”我忙着把信封塞回到了小蔡师兄的手里。

    “正是拿命换来的,才要用来救命吗。”小蔡师兄执拗地又拉过了我的手,有点着急地说道。

    “你千万别这样,师兄,你还要靠它来娶媳妇呢。”我不想让气氛搞得太悲戚,就随口开了一个玩笑。

    “娶个什么媳妇”小蔡师兄挥着手臂,裂开嘴苦笑着,“我什么女人没见过,身子被掏空了不说,心也真得是死了。你就和殷红好好地过吧,虽然她大两岁,还带个孩子,但是死心塌地对你好,况且还那么漂亮。”

    我与小蔡师兄为了这个信封,又彼此纠缠了很久,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表示算是借给我们的,我才接了过来不再坚持了。小蔡师兄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脸上拂过一丝异样的满足。

    我捏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把他送出了院门,站在高高的门槛上,目送着他单薄的身影下了土岗,迅速飘落在无尽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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