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绿惨红愁 >(一百六十九) 铩羽而归
    当我摸黑回到下吴洼,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候。我不想此时回家,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再进行一番盘问和揣测。我悄悄地绕到了二狗蛋家屋后,把大“永久”扎稳了,踩着后面的货架子,把头伸到了二狗蛋窗前,敲了几下关着的木窗板,轻轻地喊了两声二狗蛋的名字。淮北地区农村的房子都是面朝南而建,只在北面留一个很小的窗口透气。这个小窗户的位置很高,一是为了防偷,二是为了保暖,还有就是为了家庭的。

    “谁啊”屋子里响起了二狗蛋瓮声瓮气的声音。

    “是我”原本以为这小子会睡得很死,没想到一敲窗就有了回应。

    “大半夜爬什么窗子,老子前天输了钱,今天你们就是再缺人,老子也不想去摸牌了。”二狗蛋大概把我当做喊他赌博的人了。

    “没人找你打牌我是大平,你悄悄去把院门开了,我有事进来给你说。”我猜这小子大概是孤枕难眠,所以才没有睡死过去。

    “你小子搞什么鬼,半夜爬什么窗户,不能敲门吗”二狗蛋一边说着一边不情愿地下了床。

    “我有要紧事,不想让你娘知道。”我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又怕他开门时弄出大动静,赶紧叮嘱了一句,“你小子轻声一点,别把你娘吵醒了。”

    我跳下后车架时,右腿触了一下地,痛的一咧嘴,差点叫出声来。黑暗中,这一棍挨得不轻,要不是手里的大“永久”挡了一下,估计右腿有可能就废了。如果那样,今晚肯定逃出了众人的追堵,最后的结局不堪设想。我忍着腿痛,蹒跚着回到了前面,等了好一会儿,二狗蛋才披着一件老棉袄,嘴里吹着丝丝热气,龇牙咧嘴地给我开了门。

    二狗蛋开门的声音不大,还是惊醒了张寡妇:“二狗蛋,你个小鳖崽子,又要去打牌啊,家里的几个钱都让你赌没了,这个日子还过不过啦”

    “俺不是去打牌,是大平来找俺有事。”二狗蛋回过身去,对着西厢房不满地应了一声。

    “这么晚了,你们还有个什么事情俺看大平也是没个女人暖被窝,心里恓惶的睡不着觉吧。”房间里又传来了张寡妇戏谑的声音。

    “你胡说什么嘞,俺看是你睡不着觉吧。”黑暗中二狗蛋压低嗓门,恼怒地怼了张寡妇一句。

    “好啊你个小兔崽子,敢说你娘啦,看我不起来打断你另一条腿。”张寡妇的嗓音一下高了八度,西厢房里传出了稀里哗啦的动静,“你在外面充孬熊,对媳妇装孙子,就知道对老娘逞威风”

    “婶子,外面实在太凉,你千万别再起来了。”我赶紧息事宁人地劝解到,“我就是你说的那样,没个女人睡不着觉,所以来找二狗蛋唠唠闲话。”

    二狗蛋偷偷撇了下嘴,把我让进了院子里,反身去插上了院门。张寡妇此时又在自己屋子里喊了一句:“马上就要天亮啦,二狗蛋你个鳖羔子,别再开灯了,省点电钱吧。”

    张寡妇的话让我感到不爽,二狗蛋没有再理会他娘,在前面拄着双拐,带我来到东厢房门前。我锁了大“永久”,跟在他身后一瘸一拐地进屋,顿时,一股腥臭气扑面而来。我浑身早就冻透了,牙齿咯咯打颤,早就顾不上嫌弃,一把掀开二狗蛋的被窝,坐到了他的床上,

    “你小子,这是在搞啥名堂,深更半夜有什么事啊”二狗蛋也上了床,冲我嘀咕了一句。闪舞..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吟了好一会。二狗蛋看我坐着不说话,一头雾水,更有点莫名其妙了。

    “大平,你这是演的哪出戏,怎么不说话啦”二狗蛋伸手推了下我的肩膀,痛得我一个趔趄。刚才为了护住脑袋,我的大臂挨了几下重击。

    “刚才,我去找曹山矿那个狗日的啦。”我揉了一下大臂,低声说道。

    黑暗中,二狗蛋惊诧地叫起来:“你说什么你你去矿上找曹山矿啦你怎么这么憨”

    “小声点,你别再叫唤啦。”我冲着他低吼了一声。

    “你你没吃亏吧”二狗蛋拉了下床头的开关线,15瓦白织灯亮了起来,他瞪大双眼仔细瞅着我的脸,“你脸上咋这么多血,在矿上遇见三红他哥一伙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三红他哥,黑暗里看不清楚,反正有十来个人。”我试图抹掉脸上的血迹,可是它们早就干涸了,“你小子赶紧把灯拉灭,要不你娘又该瞎叫唤啦。”。

    二狗蛋拉灭了头顶的灯,微蓝的晨曦从南面的窗户透进来,周围的景物开始有了朦胧的轮廓。我在二狗蛋的催问下,简单地说了来龙去脉。自己今晚想着找到曹山矿,追出他故意设局,压断他腿的阴谋,好让三红他哥一伙吃官司,最终为他讨回一笔赔偿金。没想到自己考虑不周,没有打着狐狸,反而惹了一身骚,差点吃了大亏。二狗蛋听了我的话,知道我是为他出头,心里既感激又难过,眼圈微微有点泛红。

    “大平,你真是个爷们,是俺的好兄弟,你这可是为了俺,才才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啊”二狗蛋噏合着鼻子,抽泣变成了哭腔。

    “你小子就别再挤眼泪啦,我今天已经够倒霉的了。”我看着二狗蛋的样子,心里很激动,嘴上却故作不耐烦地说道。

    “你去找他们,怎么不给俺说一声。”二狗蛋止住了哭腔,唠唠叨叨地说开了,“这几年,三红他哥发了不义财,又得罪了鲁南那边的几个同行,时时怕被人算计,所以豢养了一批打手,在矿上和小肖家村附近,明里暗里设了好多道岗,一般摸不清门道的人去找他,一定得吃大亏。”

    “怪不得曹山矿这小子敢耍滑头。”我愤愤地说道。

    “好在你跟着鲁豫学了一身武艺,要不啊你今天不死在那儿,也得像我一样丢条腿。”二狗蛋瞅着我,止不住地感叹道。

    我听了二狗蛋的话,才明白今天自己太莽撞,过分自信和轻敌了。我以为制服一个曹山矿不在话下,没想到三红他哥内心歹毒,对自己和石膏矿早有防范。当我在黑夜里绑着曹山矿,刚刚走到小肖家村口时,忽然就出现了十几条黑影,曹山矿这混蛋心里有数,拼了命地叫唤起来,他的声音像杀猪般凄厉,在黎明的黑暗中特别刺耳。

    我猝不及防,仓促应战,躲过几次致命的刀棒,额头被划伤了,身上也挨了几下,特别是腿上的一棍,几乎将我击倒。俗话说好手难敌双拳,再加上还推着自行车,更是招架困难。情急之下,我已经顾不得曹山矿了,赶紧瞅准机会,给扑上来的家伙一脚封裆,在他的惨叫声里,推着大“永久”急跑两步,骑上车子冲出了包围圈。在冰冻的路面上,自行车的速度极快,但是人跑起来却相当困难。我不管不顾地一路高速骑行,逃生的本能激发了我的潜力,大“永久”竟然没有打滑,也没有摔倒。我就这样一路狂奔着回到了下吴洼。

    天亮以后,我让二狗蛋起床,给自己打来一盆热水,将脸上的血迹擦洗干净了,才推着大“永久”回了家。娘听见门闩响,从做饭的锅屋出来,看见我走进院子,感到十分惊讶。娘问我一大早去哪里了我按照与二狗蛋统一的口径,说二狗蛋昨夜突然肚子痛,过来让我送他去了趟乡卫生院。娘说夜里怎么没有听到敲门声,我说二狗蛋怕吵醒你们,去屋后面敲了我的窗户。娘说后面的窗户那么高,二狗蛋怎么爬上去的我们没有再回答,敷衍着说自己太困了,在娘疑惑的目光中,强忍着右腿的疼痛,快步朝堂屋走去。

    随后的几天,我一直期盼着红姐能早些来约我回城。我右腿受伤,走路不利索,最终还是被娘察觉了,我解释说那晚送二狗蛋去医院,回来的路上不小心翻了车,在大堰上滑了一跤。过了大年初八,红姐还没来找我回城,我心理焦虑,几次想过河去找她,可是又怕她不高兴,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

    大年初九,我一大早就骑车往回赶。临出门时,娘给我的车架上绑了许多吃的东西,这让我心里很愧疚。想当年,爹在厂里上班时,每年往家里驮年货,让左邻右舍羡慕不已,如今,我的生活竟然如此不堪,要从家里往回带东西了。

    村口大堰上的雪基本融尽了,但是道路依旧泥泞不堪。我一路骑过来,在路过三红家村子时,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大院子和里面气派的四层小楼。在初升阳光下,那扇重新刷过的红漆大门,就像一张血盆大口异常夺目。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心开始瑟瑟颤抖,我扭过脸去,咬了咬牙,使劲蹬着脚下的车子,一直过了二里多地,才叹出一口长气,受伤的右腿在霍霍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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