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鸩姬 >第二十五章悠悠岁月尽悲歌
    月色进黄昏,夕阳西催,匆匆时光又将过去,一如往昔,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

    赵君府中下人们一如既往的点灯挂笼,将这座府邸映照的宛如白昼。农家少年吴牛儿像往常一样推着他装满蔬菜的小板车,从后院小门中进入赵君府。

    赵君府富丽堂皇,每日开销自然也是挥金如土,只是内中管家却是精明无比,更懂中饱私囊之道。他们不在城中购买时令青菜,反而在邻村每日订取,其中差价大小,自然是落入他们的口袋。

    吴牛儿是武安城附近一个小村子的庄稼人,每日从村里乡亲那里收集刚刚采摘下来的青菜,然后由他一起送进赵君府内。虽说每日一来一回十分费时辛苦,但庄稼人种田卖菜,能有收成不烂在田里就行,苦点累点又算什么。

    厨房管家惯例检查了下蔬菜,蔬菜长势有好有坏,价格自然也不同,不过今日的蔬菜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他便点了点头,下人们立即动手将这些搬入厨房。

    东西卖出,吴牛儿心中大石放下,但是脸上依然挂着憨厚的傻笑。厨房管家掏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今儿的菜不错,明日多送一些过来。”

    吴牛儿微微弯腰,伸手接过,只是掂量了下分量,也不敢当面数钱,讨好道:“赵管家喜欢,小人明日赶早给你多送些。”

    管家并不姓赵,却喜欢别人这样叫他,在绍地,赵姓可谓是国姓。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掏出一个红色纸封,笑道:“牛儿,听说你前些日子娶了个媳妇,这是随礼钱。”

    吴牛儿神色一呆,连忙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

    管家却将红包塞了过去,语重心长的叹道:“别想太多,好好过日子就是了,这世道就是这样吧。”

    吴牛儿愣愣接过,还没来得及道谢,管家已经转身离去。

    管家走后许久,吴牛儿才推着自己的板车离开。等出了赵君府,他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疲惫。在经过一条小街的时候,刚刚借钱操办婚礼背着一身债的他,将那个红包丢进了路边一个乞丐的碗里。

    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打开那个红包。

    吴牛儿抬头看着夕阳,深深的叹息着,不知道这种日子要持到什么时。

    他出身贫寒,父母死的早,现在家里种的几亩地还是租别人的。..虽然早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但是女方家里都嫌他穷,谁肯把女儿嫁过来跟他吃苦。

    但前段时间,他却娶了一个漂亮媳妇,与其说是娶,倒不如说是救。

    吴牛儿记得那天,他因为送菜到赵君府迟了,夜深天暗回不去了,管家好心,就留他在柴房里过了。到半夜的时候,他被一阵女子的哭泣声吵醒,然后借着月光看见一个身上伤痕累累,被人凌辱的不堪模样的女子跑出赵君府。

    想起往日里在坊间听到的传闻,吴牛儿自然知道在那个女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往日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只能无奈的叹气,骂几句老天不长眼,否者还能干什么。

    但那日他不知道为何,追了出去,偷偷的跟在了那个女孩后面。月光下,那个女孩子穿着被人撕成碎条的衣裳,一个人在冬天的冷风中,像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一样游荡,没有一丝生气。

    那一刻他才明白,比黑夜更可怕是人心。

    女孩走到一处小桥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抽泣落泪,甚至不敢大声嚎哭,怕被人发现她如今的模样。

    吴牛儿虽然难以完全感同身受,但内心还是感觉到一阵揪心疼痛。

    女孩哭了一阵,重新站了起来,抹干了眼泪,望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流水,没有一丝犹豫,就这么跳了下去。

    对于生活在楚国礼教中的女子,还有什么比失贞辱节更加令人不堪和为人耻笑。

    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和颜面了

    吴牛儿一下慌了神,急忙跑过去,见那女子一直把自己潜在水中,显然不想活了。他顾不得天寒地冻,立即脱了上衣,也跳了下去,在水中折腾了一阵之后,终于把这个女子给救上岸。

    被救上岸的女子却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吴牛儿心中紧张,正想解释。那名女子却眼眶发红,扑倒他的怀里,紧紧的抓着他,不在压抑自己,放声痛哭。

    哭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她虽在岸上,但心却仍然溺在痛苦耻辱的水中,吴牛儿的出现,就像突然飘来的浮木,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之后,吴牛儿本想送她回自己家中,但出了这种事情,女子怎么也不愿意回去。吴牛儿只好把她带回自己家里,一来二去,身世孤苦的两人就这样结成了夫妻。

    女子给家中寄了一封书信,家里人也没说什么,只是派人寄来了一些嫁妆,也就默认了此事。

    一个从赵君府中出来的女子,能有这样的归宿,已经是上苍垂怜。

    吴牛儿没读过书,刚开始的时候,和自己妻子心中是有一些隔阂。但自家妻子成婚之后,对他关怀备至,从小孤苦伶仃长大的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温暖,也就渐渐释然了。

    他甚至觉得,女子的贞操不是书院中那些夫子说的那样,三从四德,礼义廉耻。女子的贞操应该是一个女子对她丈夫的德信操守。而不是存在那两腿之间,更不是那一滩破瓜之血。

    有些道理很浅,却也不是人人都明白。

    男子只想获得女子纯洁的第一次,仿佛那样,就能在一张白纸上,挥下属于自己那浓厚重彩的一笔。女子若是与丈夫之外的男人接触,便是失贞,便是通奸。而男子从来不会思考,自己的,本质上又是什么。

    想起自家妻子,吴牛儿心中洋溢出满满的幸福,脚步也快了几分,努力将心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甩出去。

    人生在世,哪能不碰壁,不受难。若是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就只能认命了。

    但若心都不自由,那么天下广袤无垠,也只是牢笼一座。

    而此刻,赵君府中。

    寒冬冷风习习,吹拂着灵堂上的白绫,夕阳余晖,照在跪在其中女子身上,映出一条孤单而绵长的影子。

    侍女青泥缓缓步入堂内,跪在她身后,说道:“小姐,侯爷调动府兵上万,但还是没能拦住那位凉凰公主,她如今已经出城了。”

    宋怜却没有任何吃惊,只是平静的点头了头,凉凰公主若是易于之辈,早已经死在西凉皇宫之中。又若何能掀开当年旧事,让西凉王怒火中烧,屠灭宋氏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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