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对三皇子赫连铮的宠爱朝野皆知,但是以大朝之典决其婚事,还是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不过百官也没出言质令,毕竟这桩婚事关系到未来西凉和南楚两国邦交,既是南楚家事,也是国事。
朝堂之上百官交议了一会,随后户部尚书出列谏率先言道:“两国和亲虽然是大事,但婚礼嫁娶自有例法可循,倒是这位西凉公主,微臣认为有所不妥。”
大朝初开,便直言针对楚倾,不带一丝转圜。
南楚沿用三省六部制,户部尚书发言自然分量不轻,楚帝皱眉疑惑道:“铮儿上书说,凉凰公主知书达理,秀色可人,正是良配,有何不妥之处。”
对于自家这位将大权外放到太子和丞相手中,落得自己清静自在的皇上,户部尚书语重心长叹气道:“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位凉凰公主出嫁入楚一路上劣迹斑斑,臣已举列而出,其大不堪有六。”
楚帝小声嘀咕道:“这么多。”
户部尚书气势昂然道:“其一,大婚之日往皇陵大丧之地,祭拜生母,红白相冲,不识大体。其二,使楚一路,抛头露面,轻装出行,不成体统。其三,马踏了禅寺,目无法上,藐视皇室。其四,下令下属持弩欲杀了禅寺围观楚人,将人命视如草芥,操行失德。其五,违三殿下之意,拒不入赵君府拜寿,不守妇道,逾闲荡检。其六,与武安城下大肆开杀,草菅人命百余人,激起绍地封君诸多不满,引发南楚动荡,祸国殃民。以上种种,虽不属七出之条,但相比之下,恶劣之处却更甚,还望皇上裁决。”
公主殿下人未至章华台,但罪行已到,罄竹难书。身为人妻,德行一事可大可小,何况如此多罪责,七出之条已是人妇大罪,何况更甚之的六不堪。
楚帝倒是第一次见到出嫁从夫还这么嚣张跋扈的女子,吃惊道:“此事当真。”
六部同为三省之一的尚书省,内部虽有隔阂,但仍一致对外,刑部尚书也出列道:“皇上,此事千真万确。臣这里不仅有正使何萧远的快马奏章,还有赵君府前日送来的问罪奏章,指责凉凰公主目无法纪,滥杀无辜,恳求皇上能有所惩戒。而且微臣听说,这位凉凰公主在西凉,名声似乎也不怎么好。”
千里迢迢娶来这么一位喜欢惹事的媳妇,还引起封君不满,简直是一块烫手山芋,楚帝颇为头疼道:“郑卿家,你执掌刑部,你说此事该作何处置。..”
刑部尚书郑寒山,拱手回应道:“依臣下之间,凉凰公主出身皇室,娇生惯养,又是西凉人士,西凉尚武,她骄横蛮行,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如今兹事体大,牵连多处,还请皇上惩处一番。一来对绍地赵君有个交代,二来也能打压这位西凉公主的气焰,成婚之后,在令宫中女官教习女则,以礼教之法约束其行,其德,尊守三从四德之道,以免日后胡作非为。”
只是凉凰公主如何不堪,但却是如今南楚安固西凉的最好棋子。
因此他话音刚刚落,又有一名大臣出列,道:“皇上,臣以为不妥,凉凰公主远赴南楚,为两国和亲而来。如今大婚在即,若是此时惩戒,西凉若是知晓自家公主遭受这种待遇,怕是怀恨在心,生出嫌隙,那这次和亲的本意也便所存无几。”
朝野上下,各抒己见,一方说该罚,以安上下,一方顾忌西凉脸面,不想罚。两方各执一词,争持不下,朝堂之上乱成一团。
楚帝无奈的抚额,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但还是感觉到头疼。南楚和西凉不同,西凉朝堂如军帐,王上说一不二。南楚朝廷文人甚多,又重气节,最喜抒发胸中气意。帝王若是强行制止,反而是火上浇油。若是在惹出几个强谏,死谏来,你杀也不是,不杀也不说,反而落得里外不是人。
如此人才辈出的景象,虽然符合了管子书中所言,“言室满室,言堂满堂,是谓圣王”的盛况,但终究一旦长久,就算是金玉良言也让人感觉胍噪。
楚帝转头一看自己多年来的左膀右臂,如今的楚国柱石,立即舒心了许多,问道:“丞相,依你看,此事该如此。”
这一问,朝野上下顿时归于平静,望着那位青年俊秀的百官之首,这么多年来这位少年丞相的决断,明锐如镜。
一直闭目养神的白子麟微微睁开眼睛,不似他人那番长篇大论,只是平静拱手道:“先大婚,后惩处。”
简单六字,却是醍醐灌顶。
刑部尚书郑寒山拍手道:“妙啊,先大婚,以示对西凉的重视。出嫁随夫,此后凉凰公主便是楚国儿媳,再行惩处,西凉那边也无话可说。”
礼部尚书上官苏弘也出列道:“此法可行,皇上应该立即拟定封号,待凉凰公主成婚之后,一并取缔,那时惩处,便是名正言顺。”
一看事情有了解决方法,楚帝也是舒眉露笑,开心道:“此次大婚皆是你礼部操持,封号之事也由你一并,西凉以凉凰为号,楚国也不能小气了。”
上官苏弘道:“臣遵旨。”
楚帝继续道:“既然婚事已经定下,明日百官与朕一起在皇城之外,亲迎这位凉凰公主入楚。”
上官苏弘掌管礼部,立即道:“皇上,此事不合礼法,古来婚娶,那里有公公亲迎。凉凰公主只是一国公主,皇上不可如此纡尊降贵。”
南楚本就重礼尊法,百官也都纷纷附和上官苏弘的说法。
楚帝一看这百官一面倒的情况,心中一叹,知道难以回头,只能转头求助自家白麟丞相。
白子麟却是视而不见,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的模样。
楚帝只好厚着脸皮询问道:“丞相,此事依你看”
殷殷期盼下,白子麟只得抬头,迎上楚帝希冀的目光,无奈道:“此事也并非不可,楚国国力在西凉之上,皇上亲迎,世人只会说皇恩浩荡,又何来的纡尊降贵之说。何况皇上亲迎,凉凰公主受此大恩,想必铭感五内,之后皇上若有处罚,她想必也是无怨无悔。”
楚帝笑道:“丞相之言,正是朕之心声。”
帝王和丞相一唱一和,上官苏弘虽觉不妥,但也别无他法,只得道:“那就依丞相之言,明日百官与皇上亲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