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楚倾也没多在意，贤妃娘娘相请，好吃好喝的招待，自然不可能什么目的都没。
公主殿下一路走来，兰露宫内所见处处精美，无论是窗棂上的雕花字刻，还是庭院中的假山花草，都无一不显示着，儒学盛兴下楚国贵族的对于精致典雅的追求。
能住在这样的宫殿之中，显然贤妃在后宫之中地位不低。
两人走过一段回廊之后，贤妃带着楚倾在一处房门前停下，轻轻推开房门。屋内窗明几净，午时的阳光照在其中，十分的明亮，只是久无人居住，显得格外幽静冷清。
贤妃望着屋内熟悉的事物，有些出神道：“当年我收养铮儿之后，妍妃姐姐的遗物便移到了我宫里，只是铮儿更喜欢去灵堂看望他母妃，这间房间倒是陛下来的最多。”
睹物思人吗楚倾心里想着，轻轻迈入房间，入眼的是墙上一幅画作，画中女子坐在一处小亭之中，手绕青丝，眉眼带笑，风姿动人，尽是女儿家的温柔与羞涩。问道：“这便是妍妃娘娘吗”
贤妃轻轻点头，笑道：“你觉得这幅画作如何。”
楚倾细看了几眼，中肯评价道：“神韵有余而形态不足，画画的人很用心，但画技只是一般，应该不是楚国画师所绘吧。”
“铮儿说你聪慧，真是不假。”贤妃夸奖道：“陛下年轻时也是一位才子，琴棋书画虽然不是样样精通，但也都有涉猎，这幅画便是陛下当年为妍妃姐姐所画。”
楚倾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沉浸在过去中的贤妃走到一处木架前，抚摸着架上一把梧桐红木的鸾筝，道：“过来看看，这便是当年妍妃姐姐所用之筝了。”
楚倾走到跟前，发现这台鸾筝，筝面朴素自然，并未多做装饰。只是筝头之处，刻着一句长恨歌中的诗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是陛下为姐姐专门所造，诗句更是他亲手所刻。”贤妃轻声道，言语中有着深深的落寞，不知是为已故的人，还是自己。
那个女子能容忍自己夫君与别的女人如此恩爱，而一点都不怨恨呢。这后宫中的尔虞我诈，不都是这样起来的。
楚倾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刻字，诗句并非绝美，甚至有些痴傻，但楚倾能感觉到那种真挚。
因为赫连铮也是如此。
她伸手轻轻一勾琴弦，琴弦震动，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遗憾道：“筝是好筝，只是久无人弹奏，音色早已经沙哑。”
早以不复韶华的长孙霏雪，如今的贤妃娘娘叹息道：“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东西旧了，人也老了。”
楚倾单手轻点琴弦，让这嘈杂余韵戛然而止，“当年，妍妃娘娘和楚帝，想必很恩爱吧。”
感慨物是人非的贤妃眼神迷离道：“妍妃姐姐人美心善，风姿无双，有谁不动心。何况才学更是聪慧一流，能与陛下丞相一起评论治国之道，楚国这么多年来，能在御书房和陛下同眠，却不受御史台上谏的妃子，恐怕也只有妍妃姐姐了。”
“妍妃娘娘同楚帝一起治国。”楚倾颇为惊异道。
“是啊。”贤妃敬佩道：“妍妃姐姐和我不同，虽然我们两人都有过一段穷苦日子，但得到锦衣玉食之后，我便早已不去想那不堪的过往，反而是妍妃姐姐一直记得。闪舞..总努力着不要让天下人都和她一样，也过上曾经那种非人日子。”
“她说，要让所有楚人，无论男女，吃的饱，穿的暖，活的有尊严。”
楚倾伸手抚摸琴弦，似在缅怀那位从来没见过的女子，叹气道：“还真是一个宏伟到，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贤妃看着抚摸琴弦的楚倾，突然开口道。“小倾，其实你与妍妃姐姐很像，一样的动人，一样的聪慧。”
楚倾心中一叹，果然该来终究是要来。
贤妃走到楚倾面前，柔声道：“铮儿对你的心意，不用我多说。你呢，有想过与铮儿完婚，相伴一生吗。”
一生吗对于那个遥远和漫长的字眼，楚倾不是没想过，她知道只要自己点头，她会拥有一辈子，属于自己的一辈子。
“今日铮儿被丞相带往金銮殿，我知道他已经被卷入那场攸关性命的夺嫡之争，我这个做娘的什么都帮不上。但如果是你就不同，只要你肯下嫁铮儿，凭你的聪慧，一定能让他渡过这次危机。”
贤妃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楚倾眼中渐渐冰冷的目光，“你放心，只要你进入后宫，就算将来铮儿登基了，他一定会待你很好，就像”
公主殿下抽回自己手，冷漠道：“就像当年的楚帝与妍妃娘娘吗。”
贤妃愣在原地，眼神哀伤。最好的姐妹，却夺走你最爱的人，这样的酸楚有几人能够明白。她哀声道：“自你来到楚国后，铮儿每日皱眉不展，他如此待你，难道你一点都不心动吗。”
公主殿下道：“我心动了，但还不够。”
“那你还想要什么，若你能助铮儿登基，你便是顺理成章的皇后，成为楚国最尊贵的女人，那时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挠你。”
“皇后之位吗”楚倾眼眸冰冷，不屑道：“拿我楚倾的真心真意一生，换一个后位，我楚倾的一辈子”
公主殿下看着贤妃，声音与双眸一般，无情的令人胆寒，“没那么廉价。”
女人的一辈子，如何能轻易点头，她楚倾可不是那种听从安排，没有任何坚持的女子。纵然在世人眼中无情又如何，她的情，从来只留给懂她的人。
贤妃突然有几分害怕眼前女子，悲声道：“那你还想如何，铮儿生为皇子，我不愿意涉及夺嫡之争，但他终究有自己的责任，他把能给你都给你了。”
楚倾叹息道：“如果给不了我想要的，那他就不是能与我渡过一生的人。”
“那你就要这样放任铮儿不管吗”
婆媳关系是千古难题，公主殿下也没想过自己能解决。贤妃为赫连铮着想，楚倾为自己打算，两人理念不合，楚倾不愿意再多说。而楚国夺嫡这一局，她的布局打算，说了贤妃也不会明白。只是有些心疼眼前的女子，毕竟她只是一个一心为儿子着想的母亲，转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你不喜欢铮儿吗”贤妃在背后追问道。
公主殿下没有回头，只是越过大门，眺望这座楚宫的雪景，平静道：“我不想入这后宫。”
“但是”贤妃还想再说什么。
楚倾转头望着她，打断道：“贤妃娘娘，我想你应该懂。”
是啊，我懂
贤妃千言万语梗在咽喉，只是静静的看着楚倾许久，最后无力叹息道：“雪深路滑，路上小心些。”
“嗯。”楚倾应了一声，缓缓走出门外。突然停步，说道：“其实我与妍妃娘娘不同，至少我不愿意下嫁一位帝王。”
她望着这座被雪覆盖的楚国后宫，仿佛在看一个巨大牢笼，“那怕我楚倾要要改变这个天下，也不会任何依附男权，我会用自己的手段，写自己的人生。”
贤妃惊愕的看着那个惊艳的背影，此刻她才明白，原来楚倾的心，比那个女人还大，也比她简单。
她只是想要一份普通真挚的感情，而不是一位帝王的爱。
楚倾走后不久，贤妃身边的贴身侍女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主子，心疼道：“娘娘，这位西凉公主真不识抬举，为了今天这顿饭，娘娘忙碌准备了好几天，更是亲自在宫门外等了一个早上。她一句不愿意入这后宫，就这么拒绝了娘娘，实在薄情的很。”
原名长孙霏雪的贤妃娘娘，惆怅道：“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就算陛下真心待我，我也不愿意入这后宫啊。”
“娘娘”侍女不解。
长孙霏雪望着门外这几十年如一日，不知道何时，早已经腻烦到麻木的雪景，苦涩道：“那个女人不愿意自己的夫君，心里只有自己一人。作为帝王，心里有个一个江山，还能留几分爱人，妍妃姐姐，其实也不快乐。而我把女人最宝贵的年华和感情都给了他，可半辈子过去，得到只是贤妃娘娘而已。”
“贤妃”长孙霏雪自嘲笑道。
“在他心里，我只是懂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