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当你握住这个世界的关键时,整个世界都会因你转动。铁血手段带来的恐惧,不能让人心悦诚服,但至少能让人言听计从。
楚国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殿宇之间除了脚下的宫道之外,还会在半空建造走桥,连接各处殿宇。在通往太子宫殿的走桥之上,太子赫连觞停下脚步,瞳孔微缩,望着桥上那个意外的人。
桥上之人察觉到来人,不在眺望风景,缓缓转身,露出一张儒雅清秀的面容,一双洛神眸炯炯有神,轻声道“二哥。”
赫连觞带人冲入云meng居,逼杀楚倾,可如今这一声亲切久违的呼唤,竟然来自这位楚国最应该愤怒的人。
赫连觞意外的同时,又感到兴奋。
自己的好三弟,又成长了
赫连觞走到赫连铮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眺望脚下皇城风景,两个同父异母兄弟之间的微弱情谊,在帝王之家的权力倾轧之下,早已碾碎干净。“三弟今日,比二哥想的还要冷静。”
赫连铮平静答道“一日之内,破云meng居,屠龙雀骑,二哥的雷霆手段,也比三弟所想的,还要迅猛。”
赫连觞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那三弟今日,是问罪而来。”
赫连铮望着远方,云meng居的方向,声音平静的令人心颤,“二哥想要对付的是我,为何不肯放过她,处心积虑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当年大嫂和小钥也是,这么多年过去,太子仍旧只会用这种下作手段吗”
平静的语调蕴含着冰冻的怒火。
赫连觞丝毫不怒,只是嗤笑道“那你知晓,当年你的好大哥和四弟,又是怎么对待若微和她腹中的胎儿。如果当年玄武门下死的是我,希望三弟也能像今日一样义愤填膺,为二哥讨回公道。”
赫连铮寒声道“这个皇位,你就那么想要吗”
赫连觞反问道“这个皇位,三弟不想要吗”
这个直指本心的质问,让赫连铮一时语楞,不知如何回答。只听赫连觞迎着冷风继续道“当年白麟在宫中授课,点评古今各代帝王,并询问我们兄弟四人最喜欢古今哪位帝王。”
不知为何提起陈年往事的赫连铮道“二哥当年年纪虽小,但已有气吞山河之心,想为秦始皇。”
“对,楚国皆知二哥志向为始皇帝,一统天下成就不世伟业。”赫连觞声音渐低,仿佛在赫连铮耳边细语言,直入本心,“可楚国却无几人知晓,当年三弟所选之帝王,所立之志向。”
被勾起往事的赫连铮道“儿童稚语,二哥当真了。”
“三岁看老,何况三弟自幼聪慧。若你真无帝王之心,白麟不会选你。说到底”赫连觞终于不看风景,转头看向赫连铮,如临大敌,郑重道“我们是同一种人。”
赫连铮皱眉,但却没有反驳。赫连觞继续道“你我都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在别人手中,听闻当初三弟选择凉凰公主为和亲对象,不就是因为她医术高超的同时,深谙权术,可以帮你对付我吗如今的局面,不正是三弟希望看到的。对于二哥我,三弟于其说是不愿为敌,还是躲在凉凰公主的身后,准备致命一击呢。还是因为三弟动心了,所以心痛了。”
一连串的发问,赫连铮隐有怒火,“太子殿下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赫连觞拍着赫连铮的肩膀,轻声笑道“不是二哥不肯放过她,是三弟你自己放不下她。想要不被人抓住软肋,那么自己就不应该有软肋。想要对方放弃筹码,你就应该让这个筹码失去价值。”
赫连铮咬牙道“为什么一定逼我做这些。”
赫连觞戏谑道“当年白麟便是这般教导我,让我放弃所爱,一心皇位。如今他知道错了,不愿意让你成为第二个赫连觞。可一场棋局,只有放下那些儿女私情的桎梏,才能冰冷无情的取舍。凉凰公主做不到,所以她输的一败涂地。”
赫连觞嘴角露出一丝自嘲,“当年二哥放下了,现在到你了。”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这不是逼迫,而是选择。”
赫连觞从他身边走过,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深思,赫连铮一人仍旧独立在走桥之上,寒风中,往事回溯,陌生而清晰。
在西凉,与她沐雪宫的初次相会。
赫连铮苦笑。
一场建立在交易之上的感情,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如今谁又能分辨的清楚。
他转身离去,人影在高大的殿宇之间,越发萧条孤寂。
那一年,白麟在宫中授课。
他选的是楚庄王。
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而此时,云meng居楚倾药室之内,这一处没被战火笼罩的所在,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药香迷漫,安逸如初。
药室里,出身越王世家的越大剑首,沦为下人伺候病人,从药罐里倒出一碗刚刚熬好的黑乎乎汤药,趁着热气端到龙钰面前,道“公主殿下这间药室,当初我躺在这里,你照顾我。如今风水轮转,轮到你躺着,我照顾你了。”
龙钰莞尔一笑,伸手接过药碗放在一边。
公主殿下在送他来药室治疗之后,便独自离开。在这治疗期间,龙钰什么都没和她,她也什么都问,只是有些东西在无声中,心中都已经了然,只是俱不说透。
龙雀骑的死,对楚倾是一个巨大打击,那沉甸甸的二百条人命压在她心头。在这个关口,龙钰知道她无心儿女情事,他也不愿意打扰。
赫连铮想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保护。
龙钰能给的,是沉默的守护和无条件的纵容。
越青衿在龙钰身边坐下,唉声叹气。公主殿下医术高超,但不通武道,有些东西看不透。越青衿出身楚国修剑天字第一号的越王世家,武功虽然所剩无几,但对剑道却越发深刻。担忧道“龙兄,别怪我多嘴。前日你王道剑转霸道剑的伤势让我瞒着公主殿下,今日又以剑式入仙人境,纵使你再根基深厚,也经不起这般折腾。这样下去,你会”
龙钰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心脉,笑道“无妨,我心中有数,若是公主殿下问起,又要麻烦越兄了。”
越青衿也知道劝不动自己好友,一脸愁苦,“以剑式破人间壁垒使出仙人剑,就如同凿壁偷光,纵然能得天道一缕微光,可稍有不慎,就是满墙坍塌,根基尽毁。大多剑修都是临死之前,破罐破摔,豁命一试,反正都是不亏本的买卖。可你不同,身兼王霸,你一开始就立足在江湖人仰望的顶峰。又有江山美人剑在侧,只要打磨几年剑意,未必不能触及到天道门槛。”
龙钰知道自己好友拐弯抹角的想说什么,径直道“当初你为了霜公主,不惜赔上性命和修为,受越王剑刑。撑着最后一气不愿意咽下,只身来章华台找她,只为当初一诺。你后悔吗”
说起自己的感情事,越青衿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嘀咕道“那终究是不一样的,霜儿可比公主殿下可人多了。”
龙钰想着公主殿下如果听到这话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那位冷若冰霜的楚国二公主,又那里称的上可人二字。只是在喜欢人的心中
她什么都好。
越青衿不知道龙钰心中的感慨,只是见自己好友原本应该意气风发的翩翩剑客,落得满身伤痕的凄惨模样,心中一阵伤感,叹息道“好友,说句你不爱听的,公主殿下的性子,你了解应该比我更多一些,她不是那种怀春少女,枕着爱情美meng,期待生命中能出现完美而优秀的人。感情在她心中,究竟占了几分位置,有多少分量,谁也不知道。”
龙钰拿过身边微凉的汤药,这个是今日楚倾为他抓的药
他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楚倾,但他明白自己所看到的公主殿下,轻声一语,似乎是在回答越青衿,又像在回答自己。
“她是有心的。”
“唉”越青衿更加伤感,道“我和霜儿,至少是两情相悦,可以为对方不顾一切。可你与公主殿下又算什么。”
是啊,我与她又算什么呢
龙钰苦涩一笑,举起了手中的药碗。他和她之间,还隔着一个赫连铮。
那碗药很苦,但他还是喝下了。
门外,本就没有走远的公主殿下,靠在一个偏僻墙角,听着内中的谈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抬头,呆呆茫茫的看着天空。
天空阴沉沉的,没有一丝温暖。
一直望着天空,追逐着繁星的自己
是否已经错过太多。
这个答案,他们都将用一生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