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离凰 >离凰(中)·第三十六章 悠悠此恨情无极
    坐起身来,我就看到惠菊和芷兰坐在一边。惠菊趴在桌子上打着盹,芷兰的眼睛则一直盯着她眼前的一只玉碗。此时,我身上已经不是很难受了,却依旧觉得很冷,于是拉过被子裹住自己,轻轻地唤道:“芷兰。”声音一出,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自己的声音是那么微弱沙哑,仿佛久缺甘霖的枯涸大地。

    芷兰迅速地站起身来,惠菊也醒了过来,快步地走到我的身边。

    “娘娘,你醒了。”惠菊看着裹紧了被子的我,“娘娘你怎么了?”

    我没有看她,只是很小声说道:“怎么这么冷?去生个火盆来。”

    我看着惠菊和芷兰身上初秋的宫衣问道:“你们不冷么?”说话间自己竟打起颤来。芷兰的脸色一变,惠菊也突然不说话了。我不解地抬头看着她们,余光落到屋子里,才突然明白过来。坤宁宫东暖阁里摆着四个错金麒麟火炉,此时里面正燃着红萝炭,整个坤宁宫里应该是很暖和的,可是,我却觉得那么冷,冷得我即使用尽了全力抓紧了被子也无济于事。

    “娘娘,奴婢去请太医……”芷兰正了正神色,对我说道。

    惠菊则扶着我坐起身,在我腰后垫了一个软软的杭缎垫子,又为我掖好被子,再唤来小福子和小禄子将那火炉抬到离床更近些的位置。

    我蜷坐着,头有点发沉。我知道,这是因为昨夜里我并未盖被着凉所致。再加上今晨我只穿了单衣坐在空旷冰冷的明镜堂正殿里,自然这风寒是愈加严重了。只是,如果我不这样做,他今夜怕就是不会留在我的身边了吧。

    隔着漫金撒花的绣帘,太医院中最好的张太医眉头紧皱,惠菊和芷兰站在一旁,沈羲遥却因着西南的紧急军情,还在御书房中面见大臣。其实,我嘱咐了芷兰先不要去告诉他,因此此时他应是不知道我的情况的。更何况,我想,既然事关西南的军情,那么羲赫一定也在那御书房里。我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想他跟着前来。因为今夜,我要独自一人与沈羲遥在一起。

    我看着帘外的张太医,他的眉头忽紧忽松,我的心突然就被揪了起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之前几天自己身体上一些不对劲的感觉此时也完全涌上心头,所以当我看到张太医眉头舒展正要开口说话时,自己抢先对着外面的惠菊和芷兰说道:“本宫还是觉得冷,惠菊,你去给我取个汤婆子来,但是不要太热。“

    看着惠菊走下去的身影,我又笑着对芷兰说:“芷兰姑姑,本宫想喝点汤水,你去准备一些吧。”

    芷兰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可是思索了下,还是快步出去了。

    看着那门被关上,我才对张太医说道:“张太医,本宫是怎么了?你先对本宫讲吧。”张太医捋了捋胡子看着我,他已经上了年纪,是太医院里最年长的御医,早在先帝年轻时就进了太医院,很受赏识。

    他的眼睛里有行医之人应有的善良和细致,还有上了年纪的人有的那种祥和。我不由得又想到了父亲,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娘娘为何支走所有的人呢?”张太医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而是笑着问道。

    我低了头,心里是起伏和紧张的,但是表面上却平静地说道:“本宫是怕自己的病……”

    我轻咳了两声,接着说道:“是怕自己的病严重,她们去通报皇上,如今皇上正在忙国事,是不宜被打扰的。我也不想皇上为我太多分心。”

    说完,我抬起了头,虽然隔着纱帘,但是我相信张太医一定能感觉到我的目光,那是坚定且无可抗拒的目光。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张太医,请你如实告诉本宫。”

    张太医沉思了半晌,我看出了他内心的犹豫和争斗,好久他才终于开口道:“娘娘,你的风寒很是严重,一定要好生的治疗才可好得彻底。还有……”

    他停了一下,那眉头颦了下说道,才又说道:“娘娘,您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我无力地靠在牡丹丝绣水红的靠枕上,胸前起伏不定。我的心是压抑难耐的哀痛。我甚至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百子千孙被,那上面鲜活的孩童图样此时一下下蜇着我的心,在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口又划下了深深的一刀。孩子……我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有了他的骨肉。之前的细小反应我并没有在意,甚至月信迟迟未到,也自认为是悲伤和疲惫所致。更何况,近段时间来的终日疲乏与无力,身体的细枝末节自然更不在考虑中。可是……孩子……在这个时候,这是最不该有的啊。但是,我心里却又有着隐隐的巨大喜悦,手不由得就放在了尚且平坦的小腹上,那里,竟然已经有一个小小的生命。

    我的心带着忧伤和喜悦,却又茫然起来。可是,张太医之后的话让我感到有一盆冷水朝我当头浇下。他双手搓着,眉头皱得那么紧,神情是那么犹豫,眼神里是紧张,是害怕,还有一份……同情。

    “娘娘,恕臣直言,因着之前你悲伤过度和劳累,再加上这次来势不小的风寒,这第一胎……”

    他迟疑了很久,我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甚至不由得坐直了盯着他。张太医眼神里闪过一个坚决,低声说道:“这第一胎,恐是保不住了。”

    我的泪滑落下来,冰凉地滴落在被面上,那水红瞬间就变成了深深的红色。

    我的心也在下沉,我抓紧了自己身上的锦缎外袍,指甲甚至戳痛了手心。

    “臣会尽力的,臣这就给娘娘开个药方。”张太医说着就站起身来,走到靠窗的桌边就要写药方。

    我静了一下心,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张太医,你说的保不住……本宫知道了。本宫想问,这个孩子,与本宫还有多久的缘分?”

    张太医的背影明显一僵:“娘娘,”他说道:“这个……只要娘娘好好调养,还是有可能生下来的。”

    我惨然一笑:“张太医,你就对本宫说实话吧。”

    他顿了顿,终于慎重地说道:“娘娘,恐怕是没有几日了。”

    我轻偏了头靠在红木的床棱上:“张太医,”我轻声说道:“不用开什么方子了。”

    我哀伤地一笑:“本宫如今的状态,本宫自己知道,开什么方子都是没有用的。”

    我的泪静静地淌着,那深红的一片逐渐加大,手上也是紧紧地抓着被面,上面绣的小孩图样扭曲起来,就如同我的心,被绞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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