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凰谍 >第104章:明间易躲,暗间难防
    幽州城北,沈府,一眼望去,满府素缟,即使是晚间,依然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吊丧。平日里神采奕奕仪容端正的太尉大人,此时一身玄服满面憔悴,坐在灵堂前掩面哀叹,几日不曾饮食的他已无有半分气力,虽是生者混如将死之人。

    “司徒大人到。”门外传来一层层通报声,随着声音递近,北梁兵部尚书司徒连英走进灵堂正殿。

    侍从搀扶沈东来起身相迎,司徒连英一瞧见他此时连站立都不能的模样,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他,拉着他的手劝道:“苍天无情,带走芳华妙龄的小姐,我等闻言也甚是心痛,特来吊咽。还请太尉大人节哀啊,逝者已去,大人还需多多保重啊,陛下,北梁还指望大人呢,若大人有失,北梁无望矣”

    沈东来身体如枯死朽木,司徒连英一放手,他就失重跌坐在地,众人惊慌赶忙来扶,紧张地围在他身侧。他缓缓转面望着后面的棺柩,眼中含泪,却已是极力克制,声音沙哑道:“多谢各位同僚惦念沈某不甚感激沈某体力不支,还请各位宽恕招待不周”

    众人皆好声劝慰起来,沈东来淡淡地应着,寡言少语,而不忘礼数,叫人摆上好茶好菜招待答谢来吊丧的人。

    “御林军东营副督尉唐祺唐督尉前来吊咽”门子按礼通传了一声,并未引起堂中人多少注意。

    也是,御林军东营的一名督尉,还是个副督尉,区区从七品,根本没法让堂中各位极品高官放在眼里。

    但是沈东来眸光微动,往门口瞥了一眼,之后继续沉默。

    唐祺与其他品级较低的吊咽者由管家引领,进灵堂行礼吊咽,向沈东来见礼,然后就被带到副厅吃茶,连与家主直接对话的机会都没有。

    管家安排完这一波来客,见天色已晚,而来人不绝,沈东来明显虚弱不堪了,恐怕他支撑不住更伤身体,就来劝说道:“大人,快到一更了,您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太医刚嘱咐过让您早些休息好生调养身体,您真不能这样下去了。大人,老奴扶你回屋歇息吧老奴无礼,愿代大人招待来客,请大人放心。”

    沈东来没有动静,仍不肯去安歇,管家含泪再劝,司徒连英等人也从旁劝慰,灵堂里又是哭声叹声一片。

    或是被他们吵得头疼了,沈东来终于答应回房休息了,两个侍从扶着他,他起身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向周围客人拘礼:“沈某失陪,招待不周沈某失陪,招待不周”

    侧厅吃茶的吊咽者们听说他起身回屋,也出来见礼相送。

    太尉大人毕竟是太尉大人,就算至哀至痛也不能忘了体面礼数,身处高位,总要时时隐忍,可生而为人,谁也不是铁铸的心肠

    更声响起,哀乐又鸣,十几位招灵人站在沈府前院屋檐上挥动白幡,哭喊着:“小姐归来小姐归来”

    前院中央,设有一个火坛,仆从们穿着孝衣,跪在火坛前,一边哭着,一边将亡者生前用物一一掷于火中,以示为其整理行装送别,也免除生者以后睹物哀痛。

    沈东来在众人相送下走出灵堂,正要转到通廊绕回后院主屋,一眼瞧见庭中火坛,他一下不复平静之状,情绪溃如泰山崩塌,推开众人,直扑向沈画音的侍女,从她手里抢下正要掷于火中的物什,紧紧抱在怀中。

    “不准烧不准烧这是她最喜欢的妆奁她十岁时我亲自找御制司给她打的她回来了还要用呢怎么能没了她找不着会跟我闹的我的画音天生娇惯,脾气不好,连我都让着她,你们怎么能动她的东西”沈东来一副癫狂之状,捶地大哭。

    “沈东来无德,理遭天谴,可我家人何辜枉活半生,幸娶郡主,育有二女,长女幼时走丢,至今生死不明,三年前郡主也弃我归天,小女画音,最得我心,我珍之爱之,视为明珠,后生仅指望这一女,谁想,谁想我只是离家数月,她就她就弃我而去她才二八啊,沈东来百年之后有何颜面与郡主相聚此生绝后,沈东来生有何益”

    沈东来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扑向那火坛,把府中所有人都吓傻了。

    “太尉大人保重啊”

    见他有自绝之意,旁边的人都冲上来拉,这正是那些品级低的小官们在大人面前表现自己忠心刷好感的机会,院中侧厅外的那些小官小吏在他靠近火坛时就做好了冲刺准备,他一加速,那些人就哭天抢地蜂拥而上,一个比一个情急,一个比一个哀痛,他还没碰到一点火星,就被人一把拉了回来。

    在一阵紧张的嘶嚎声中,短跑冠军的名次被身手最佳的御林军东营副督尉唐祺拿下,奖品不是金牌,而是一次拥尊贵的太尉大人入怀,并当其人肉靠背的殊荣。

    在接收殊荣的时候,他也顺势向颁奖人沈东来回馈自己的谢礼趁乱将一封书信不着痕迹地放进沈东来衣襟中。

    接着冠军唐祺,即罗云门细作唐剑一,开始在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发表获奖感言:“请太尉大人节哀,佛家有言,修成正果,小姐只是得了她的果,被神灵普度,去了另一个地方,她会在那里获得长乐安宁,一世无忧不是吗大人,要好自珍重,不要叫小姐放心不下呀,您若弃世,她如何获得安宁”

    他的话触动了沈东来,沈东来转头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似乎已然顿悟,然后起身,看着那熊熊烈火,闭眼,松开手,那个妆奁落进了火中。

    沈东来不要任何人搀扶,自己亦步亦趋地强撑身体转身往卧房走,嘴里念着,“她不是死了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画音没死她只是去了长乐安宁之地人生终须一别,此生不得相见”

    管家缓过情绪,继续打点上下,请众人回厅继续吃茶,或有告辞的,他也一一代家主相送。

    唐剑一离开了沈府,与他同路的人不掩嫉恨之意,讽道:“一个小小督尉,还真是有见识,佛家之言都能乱诌”

    他笑笑,不以为意,只道:“大人实在冤枉在下了,在下怎敢轻言佛家事在下一向诚实,从不说谎,句句为真,只是他人不信,在下也真是无奈。”

    沈东来入得房中一头栽倒在榻上,仍长叹不息,三更时分,宾客散去,府中归于安静,他终于合眼入睡,下人不敢给他脱衣怕将他惊醒便只给他盖了被子,关上门让他安睡不受打扰。

    察觉房中无人了,沈东来从榻上坐起,拿出唐剑一塞到他怀中的信件,在灯下细看,原来是景宁亲笔书信,他更为慎重,阅过此信,才知景宁遇刺的事,景宁让他试探尤一心确实此事是不是上官天元的主意,然后借此行离间之计,让尤一心与上官天元彻底离心,并让北帝怀疑上官天元有护荀韶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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