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京兆尹 >第136章 当敌无畏
    汾水河畔,夜帐烛灯如豆,蜒曲战图上,城池危严,一触即发。

    “这是之前陛下密令前往并州的晋王殿下传回的密函,请将军过目。”

    郭临抬手接过,耳边听着官良玉续道:“这苏德三王子,本也轮不上他即位。可他两位兄长,一个迁徙途中遇上沙漠风暴,整军埋在黄沙中,连尸骨都找不到。另一个死于回纥女奴的下毒……于是,在这些‘离奇’的怪事后,便唯有苏德可承此汗位。”

    梁仪和徐秦对看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官兄,你也太损……”梁仪压低嗓音,“万一是人苏德一片赤诚感动了他们的长生天大神,特意帮他除掉绊脚呢?”

    “那还有更奇的,”官良玉笑了笑,瞟了郭临一眼,“他说大齐拒婚丢了他的颜面,为报得此仇,才兴兵十万南下。”

    郭临放下书函,凝神盯住案上行军图。须臾,她伸手指上问道:“黄河汛期几时?”

    姚易一愣,一旁的汾州府军校尉答道:“在半月后。”官良玉沉吟片刻,笑而不语。徐秦不解道:“莫非将军打算水攻?”

    “‘城不浸者三版’。昔战国时知、韩、魏三家联军围攻赵襄子,引水灌晋阳,却未能攻破。而今愿借龙城之威,战得首捷。”郭临缓缓抬眼,目炬狡光,凌然而笑,“此次北攻突厥,吾等将有三场硬仗要打。这其一,便是水淹突厥先锋,固守我大齐并州防线。”

    崇景十年八月廿四,晋阳西南十里,悬瓮山麓。神武军千名精兵乔装易服,日夜开凿,将晋水东引入汾水。六日后,汾水涨汛,众军围堰断流,苦撑三日。

    晋王得郭临传书,假意出战败退,将突厥大将咄悉匐引至晋阳北面。咄悉匐见齐兵人心涣散,军粮不济。遂意欲围城,将所带三万兵马尽数扎营。郭临立在晋阳西面的山头,遥遥望向不断集结的土黄战甲。扬唇一笑,抬臂挥下了红旗。

    旗手接令相传,直至五里之遥。立守围堰的梁仪、姚易见令,当即扬鞭策马,身后数十骑随之驭马嘶鸣驰骋。马尾后的麻绳系着堰基中一袋草土,飞速撤离。不出十秒,围堰土崩泥解,河水倾流而下。

    大地微有轻抖,战马躁起扬蹄。突厥军众只感脑后生风,回头看去时,奔腾的水流,带着一路而下的黄沙泥石头,汹涌狂泻。突厥吓得肝胆俱裂,没命地狂奔逃亡。

    晋王指挥部下拉起事先备好的土基,大水从东面肆虐而过,只余薄薄的一层绕着晋阳一转,幽幽汇入山林。

    此战大捷,郭临整顿兵马,与朔方名将罗骞、苏恭翎汇合。十月,号称十万之众,兵分三路浩浩荡荡朝朔州进发。

    苏德亲帅部下,出朔州在宁武关排开阵营。郭临命官良玉、梁仪就地扎营,带着姚易、徐秦,统领五千精骑迎战而上。

    多年不见,苏德颌下络腮胡长,变化极大。风沙扬起,她银枪一挥,喝马出阵,一人一枪,凌然挺.身.伫立突厥大军阵前。

    赤红披风陡扬,她扬眉大笑:“阿史那苏德,四年前未与你校场一战,今日可敢下场,与本将分个胜负!”

    苏德唇角抖了抖,喊出一串突厥语。身后两骑出列,一人白巾红发,持双钢锏握于手中,另一虬须大汉,扬起铜锤急不可耐地朝前策马奔来。

    “哈尔巴,巴图。”郭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弯起一抹笑,“都是熟悉的人啊。”

    阴云下黄沙如雪,斜阳雾光。狂风呼啸几番席卷而上,飞舞弥漫几乎掩住战场。沙粒须臾落地,密密地覆盖上出血的伤口。她擦了把嘴角淤血,拔出捅在哈尔巴的胸前的银枪。

    风沙盖住突厥二将的尸身,传送来郭临的高声长啸:“苏德,你那八兵大阵如今还剩几人,一并上了吧!”

    苏德咽了咽口水,连连呼吸,好一会儿才握住颤抖的右臂,大喊出声:“杀!”

    银枪划起长空,姚易和徐秦见信号出击,五千黑甲铁骑整齐有素,直如一把利刃。无畏无惧,狠狠地杀进了黑压压的敌军。

    日落日起,此战从黄昏战到天明。苏德心神俱累,又惊又怕。远望东面黄沙阵阵,听着耳畔大地颤声,恐齐军后援将至,连声下令回守并州。

    宁武关一战,突厥与大齐攻守互易。郭临率军直追朔州城下,与从东行进的罗骞麾下三万人马汇合。

    攻守朔州还未打响,进入十一月后,漠北突起了十年难遇的雪灾。郭临带兵就地在军甲内穿上朔方军的冬袄。听着探子来报突厥大批牲畜冻死,民众饥寒交迫,交不出赋税。这番耗到月末,朔州城内的突厥军明显开始急躁起来。

    罗骞找来伶人在城下吹奏羌笛,扰乱军心。逼得苏德无计可施,只得带军撤城。郭临算好时日,留下罗骞镇守朔州,带军快马加鞭连夜在参合口设下埋伏。战得两天三夜不休,一直杀入阴山脚下……

    *

    除夕之夜,京城张灯结彩。漠北连战两捷的消息传回京城,终使得这个新年不再压抑。宫宴照常在麟德殿举办,萧淑妃得封贵妃,亲自主持宴会。

    从常家覆灭至今,太孙一直对外称病不出,卧在东宫已有半年。可眼下谁人不知,所谓的“病”意味如何,只消多看几眼日渐权重声威的魏王便知。

    “殿下,”谭伯望着正由婢女打理一身锦衣华服的君意沈,眉英目朗,雍容徘徊,不由满面欣慰。散开下人,他郑重递上狐裘,压低声音道,“宫中消息,徐公公已得陛下密诏,可能便是今夜要宣的……传位诏书。”

    君意沈默然半晌,侧目问道:“阿临还在漠北?

    ”

    谭伯一怔,舒了口气,笑道:“殿下安心,郭将军都成了朔方百姓心中的黑甲战神……死于她手的突厥骑兵不下数万,据闻突厥境内,更是闻黑甲而逃。如今她深入阴山捉拿苏德,一旦攻成凯旋,这个战绩,将名列青史。加上楚世子卸官重回琼关战场,两厢军威同涨,介时朝中也再无一人,能撼动她半分。”

    君意沈接过狐裘披上,细细地抚摸手中银钗。随后收拢于袖,轻叹一声,推开房门。谭伯撑开伞,随他一块步入风雪中。

    殿檐的雪落了厚厚一层,衬着屋下灯火,明亮灼眼。一个长衫身影披着厚厚的锦氅,举着一把油纸伞,弯过宫墙。

    他一步一步踩开雪,于昏黄的甬道停住了脚步。对面一个素衣褐袄的少年,正顶着满头满身的雪花,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收伞躬身,冷矜地施礼:“微臣见过太孙殿下。”

    少年笑了笑:“太孙……呵呵,聿修哥哥,多谢你还记得……”他抬起冻得有些红的手,摸了摸头顶的木钗,“可惜,也许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声太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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