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时辰,就见士卒护着头破血流、衣衫不整的千名士子走了过来,在他们身后无数的百姓从各个街道跟随出来,不停整齐划一地喊着愤怒的口号。等在官员、士卒、校尉的引导下,百姓挤满了广场和周围的街道,士子们被护在一圈兵士中间,只有李济世、周世安等为首的二十余人被带到了魏国公面前听审,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血迹泥土狼藉一片。
见魏国公示意,军卒吹响了号角,午门外终于静了下来。魏国公起身朗声道:“依太祖高皇帝、成祖永乐皇帝定制,臣魏国公掌后府军都督徐弘基,会同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刑部尚书、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南京大理寺卿、应天巡抚、南京国子监祭酒,公开审理绍兴百姓沈重诉国子监诸生员一案,当秉承圣意,大公无私,唯公论定案,审案过程,南京百官和百姓皆可旁听,所有案卷笔录皆公开上奏,唯天子圣裁。此次问案,按定制,老夫主持会审,陈奉公公听审记录,陈必谦、沈飗、徐宪卿、熊明遇、朱国炸五位大人主审,国子监祭酒王象春大人协理审案。下面,绍兴百姓沈重可当众申告,自有六位大人问案,当如实讲来。”
沈重听了,上前跪下叩头行礼,起身时用缝了姜片的袖子一擦眼睛,便双目红肿,泪流不止,悲愤说道:“草民一告国子监李济世、周世安等人,记恨天子传召草民进京,不顾天子诏令,借机滋事,此乃藐视皇权,大不敬之罪!”那李济世听了大惊,上前指着沈重怒道:“你这小人,信口雌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混淆视听,造谣陷害,吾等只是瞧不上你一介村夫,妄言国事,何谈得上不敬天子?”沈重肃然说道:“天子之诏乃是国家法令、天授神权的最高体现,不得有丝毫轻视干扰,持天子令便为钦差,受天子诏便身份尊贵。你若认为天子诏令不妥,可上疏反对,可赴京请愿,可午门直谏,若是对草民不屑,当在草民召对后再来生事,唯不可侮辱受诏之人。请问李公子因何两种方式皆不选,竟敢侮辱草民。”李济世喏喏不能答,半晌说道:“吾只是恨你这奸佞,此心忠于万岁,未作多想。”沈重高声道:“我只诉告你的行,不问你的心,我既然领受了圣旨,便代表天子意志,不得轻辱,你既敢侮辱草民及草民得家人,可曾将天子放在眼里。”看着一脸惧色不能作答的李济世,陈公公暗叹一声,沈重亮出的第一把刀就是如此锋利,要人性命么。
沈重不理李济世,继续说道:“草民二告周世安等二十余人,请托草民直谏天子,有罢方从哲重新启用叶向高李三才等六十余条谏言。草民感其一片为国为民之心便立时许诺,又不愿掩其功而扬个人声名,便当众写下为国事民生谏天子疏,并录其名、述其言,愿天子知民意,朝廷得栋梁,贤人有所用,以解天下之困。然而,当他们看到草民竟是与他们联名上奏,便变脸抢走奏疏,草民才知其人品卑劣,一番慷慨激昂只为唆使草民单独谏言,自己却不敢承担半点风险。如此人品,如此心性,如此行径,如何能厚脸以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国子监生员自诩,请天子朝廷查其心性,厘清清流,勿使小人脏了国子监,损了朝廷培养栋梁的圣地。”一众官员听了沈重此言,都是一边冷眼瞧着东林党人,猜测着东林党是否要卷土重来,重燃战火,一边鄙夷的看着这些脸红脖子粗的东林后代。北京的孙隆公公此时站起来,说道:“杂家领了皇爷的旨意,送沈公子赴京,自是谨慎看护,刚才沈重所说杂家手下及祥云客栈人等亲闻。只是大明朝不以言论罪,杂家只是作证此事为真,不掺乎他们是否有罪。”陈公公也是点头称是,愿意作证,心里感叹着沈重第二把刀就砍在党争上,东林党若是欲有所为,便当放弃这些后辈,这第二把刀断的竟是年轻才俊的前程。
魏国公见沈重三诉说完,已是不用再审,便起身说道:“时辰不早,就不耽误了。老夫说过,唯公论定罪,诸位大人可有认为沈重诬告,李济世等人无罪的?”众官员瞧着东林党人冷笑,东林之人也不敢出头,竟是没有一个官员有异议。魏国公摇摇头,便对着百姓问道:“南京百姓认为国子监诸生员可有罪?”又是在带头的领导下,万民齐呼:“有罪!有罪!……”魏国公便对着陈公公说道:“即是都无异议,陈公公便整理案卷,据实上奏吧。至于如何处理,请天子圣裁。”
陈公公点点头,同情得瞧着摊在地上的二十余位国子监才俊,心里哀叹沈东海的第三把刀,竟是裹挟万千民意杀人,要的不是性命,而是清名,可没了清名的读书人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