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笑罢,肃然问道:“从他南京的应变来看,竟是以兵法入纷争,锁敌、布局、借势、分派、调控、合力、直至一举致人死地,看来不是原本想象的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这辽东倒是能派上用场。只是这北京的先手,朕还看不明白,如今他让你造谣自污已经成功,倒是引得朝野纷纷关注,可有了南京的教训,想必他们不会大意,那小子会如何翻盘呢。”孙隆摇摇头,说道:“回皇爷的话,奴婢也不知,只知道此人可怕,那些人怕是讨不了好。”万历不解,说道:“你还有如此见识,快说出来给朕听听。”孙隆笑道:“奴婢认为,沈重与世无争,以本心入世,无欲无求,纵情游戏红尘,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因为无欲无求,则无胜负之心,因无胜负之心,则立不败之地,进退自如,因为随心所欲,则行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因行事毫无顾忌,则防不胜防。这样的人,与之为友,则如沐春风,亲切有趣;与之为敌,则如水中捞月,无从下手,又如跗骨之蛆,不将死敌人绝不罢手。”万历点头默然同意,郑娘娘却是听不懂,问道:“显摆你进过内书房么,说人话。”孙隆只好苦笑道:“此次若不是皇爷故意以沈重为饵,逼他入局引起动荡,使他不得不与天下官员文人相争,否则以沈重的才华风度,定可知交满天下,声名望四海,实在是位闻之则叹、见之则亲、相交则喜,离之不舍的佳友。可一旦与之为敌,他不顾忌胜败,不顾忌钱财,不顾忌官职,不顾忌声名,不顾忌生死,让人无从下手。他又是天下皆知的人物,不能用下三滥的手段,不能用权势明着欺压,就是赢了也要防着他一次次卷土重来,若是输了,凭那小子要么不做,做就做绝的性子,也许就万劫不复,再难翻身,和那个李济世和周世安一样。”郑贵妃笑道:“让你这么一说,他岂不是打不死的妖怪了。”孙隆笑道:“对文人雅士来说,他就是打不死的。对官员世族来说,现在也难压死他,毕竟有万岁护着。”郑贵妃说道:“你主子哪里是护着他,是要利用人家才拉拉偏架,若是有一天不在意了,岂不是要倒霉。”说完风情万种、狠狠地瞥了一眼万历,万历只好摇头苦笑。孙隆也是笑道:“奴婢有次与他和陈奉喝酒,也劝过他,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小心日后没了护佑,人家以权势压他,看他怎么办。”郑贵妃问道:“他可有办法,快说,就凭他如今的境地,我可是十分担心他的日后。”孙隆笑道:“他说跑,打不过跑路不丢人,孙子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奴婢接着问他,跑不了怎么办?”郑贵妃急道:“是啊,若是当官的要对付一个老百姓,直接抓人蛮横断案,如何走得脱。”孙隆笑道:“奴婢也是这么问他,他却说当官的都没有好东西,找人挖他阴私,就是没有也要牵强附会弄出些阴私,曝光后煽动民意让他难以安稳,或是与自己谈条件脱身,或是鼓动清流弹劾让朝廷厌之罢之。”郑娘娘问道:“若是仍然不能脱身呢?”孙隆哭笑不得地答道:“他说杀官造反,然后和皇帝谈条件,再受招安。”郑贵妃哈哈大笑,连嘴也顾不得捂了,指着万历笑得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压下笑意,才说的:“他确实是个怪物,本来安安生生在山野逍遥,可因为你的私心,如今把这妖孽放了出来,可不要后悔。还有,再说一次,我喜欢这孩子,有情有义又是个小坏蛋,可不许你欺负他。”
万历也是不明所以,却也是好笑,想了想便说道:“朕不便下旨让这些人进国子监,否则不成笑话了。这样,人你给他找,群英会的地方不能在国子监,找个借口改在柏林寺。你去见沈重,告诉他,万事有朕,他就是把天捅个窟窿,朕也由着他。”
内院中,小芝使劲地拧着沈重的耳朵,和翠儿一起声讨怒骂沈重的贪花好色、淫邪无耻,这刚进京就敢让人给他找青楼女子,必须受到惩治。于是不久,沈重在无敌的良乡村人民正义下,度过了又一个悲催的夜晚,还是他在大明都城北京的第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