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娃命太差，吃了一辈子苦，就像浮萍，没个根，你们做领导的能帮他找个正经营生就好了，他就还有救，能有个根，我也替他奶奶谢谢你们了。”</p>
严老爹说到动情处，深邃的眼窝子也能看到些许泪花，余安生心里一堵，刚想说话，旁边的老党就一把手紧紧握了握严老爹的手，用力摇了摇，这无声的承诺比什么话都重。</p>
回去路上，老党显得心事重重，余安生本想问点什么，他看出老党对李富的那份关切之情，但现在也不好怎么开口，没想到警车里，老党突然自顾自的说道：“我其实有个朋友，做白事生意的。”</p>
“白事？”余安生一边开车一边听，突然听到这两个字，一下愣住了。</p>
“就是做殡葬的，现在有个洋气的名字叫“殡葬师”，其实就是替人送终，什么净身、化妆、进炉一条龙服务，兼卖寿衣骨灰盒什么的，听起来不吉利，实际上还挺好，挺赚钱的……”</p>
“哦。”</p>
余安生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老党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这事听起来确实不太喜庆，没什么欲望去谈，让他话都不知道怎么接。</p>
“我那个朋友其实也是以前的“重点对象”，也是“里面”出来的，从里面出来后，心思活，就在附三医院里开始钻这块业务，他生意做的还挺好，后面越做越大，就在城郊殡仪馆门口开了个店，现在也缺业务员，我之前也介绍几个还有救的刑释人员去他那求个活，本来这次来社区，也是想找找这娃儿说说，实在没地方，我给老嘎打个电话，应该也会收他……”</p>
听到这，余安生算是明白了，这老嘎应该就是以前老党管社区时认识的一名“重点人口”，后面做这个白事做大后，就还招人扩张，这个行业一般人避之不及，竞争没那么激烈，倒也是这些刑释人员回归社会的一个捷径。</p>
“那……党叔，你要么给他打电话呗，要是打通了，我们就做李富工作，帮他介绍一下，这也算是口活路，能混口饭吃。”</p>
老党听完没表态，只是脸色深沉的说：“哎，我就觉得……”</p>
看他这犹豫难定的神情，余安生也一下明白了，老党心太善，总想对人好，特别李富又是这样一个说来可怜的孤儿，没学历、没亲人、没技能，甚至连力气都没有，就空落落的吊着一口气，这段时间没消息，很可能早就离开望州，甚至都不一定还在人世，吃饭都没钱，哪还有手机用，这个电话极有可能就是个空号。</p>
对这些刑释人员，狱警虽然管的是改造过程，但出来后一般就没了联系，而回归社会后，管这些人的就是管重点人口的社区民警，所以老党一直也有种改造李富、救他走上正途的心思在里面。</p>
而且，没有老党这么多年的关心关怀，李富也可能早就死在外面了，而现在，这个残忍的结局却又要老党亲自揭开，实在有点难以接受。</p>
“那我打吧。”</p>
余安生把车停下，拿出手机，从老党手里接过那张烟盒纸，拨通了上面那个号码，然后余安生没想到的是，这个电话居然还真打通了，响了十几秒，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接了起来。</p>
“喂？”</p>
余安生大喜过望，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在用电话。</p>
“是李富吗？”</p>
那边声音似乎也很意外，问：“你哪位？”</p>
“我余警官啊，你好记不记得？红星社区的余警官，你党叔现在也在我旁边，他也想问问你怎么样了？”</p>
听到余安生和老党的名字，李富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但他本就是特殊人群，根本就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只是在那边拔高了音调，支吾了半天，蹦出几个字：“挺好，挺好的！我……我请你们吃饭。”</p>
余安生开着外音，听到他说挺好时，老党的脸上的阴郁顿时化开了，余安生笑着答应道：“好好好，你在哪呢？还在望州没？”</p>
“我刚好最近刚回望州，过两天还要出差，那就现在吧，我回红星社区找里面。”</p>
余安生爽快答应，就约在第一次和他见面的那家小店。老党更是喜笑眉开，像自己儿子有了出席一样。</p>
两人把警车停回了警务室，换了简单的便装，步行到了社区门口的小店，过了没多久，还真看到一个瘦小的年轻人在对街招手。</p>
走近一看，李富比以前黑瘦了，但是精神显得很好，脸上的稚气褪去了，虽然还有些掩饰不住的阴郁，但眼中明显有神了，整个人总算像个正常人了。</p>
余安生开心的一拍他的肩：“好久不见，你这怎么还黑了一些？现在做什么去了？”</p>
李富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搞户外运动搞得，我现在主要做直播。”</p>
“直播？”余安生下巴都差点掉地上，刚想问李富是不是真的，旁边老党温煦一笑：“走，先吃饭，边吃边聊。”</p>
坐在这间第一次见面的小店里，余安生还记得李富就着一盘干辣鱼干吃了五六碗饭的样子，那时的他一身邋遢，潦倒无救，现在穿的虽然也只是一身老旧的运动服，但起码头发简短了，人也干净了，有个正常样子，完全没有以前“狗皮”的影子了。</p>
他还记得之前的话题，趁着上菜前的当口问：“你真搞直播？做那个方面的？”</p>
在余安生印象中，直播不都是游戏、唱歌、卖姿色之类的嘛，主要还是一个卖才艺的职业，这李富什么都没有，能直播什么？</p>
李富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做运动直播的，哥，极限运动你听过嘛？”</p>
“噢！就是什么跳伞、滑雪、急降之类的？”</p>
“差不多吧……”</p>
“你是做哪一块？”</p>
李富拿出手机，余安生注意到那是一款老式的苹果。</p>
“我直接给你看吧，我做的是极限攀爬，不知道你听过没有……”</p>
说完，他点开手机上的一个app软件，进了自己的账号，这是一个短视频的平台，点开视频，里面第一个画面是李富正在一处摩天高楼前自拍，正做着各种展示肌肉的动作。</p>
余安生马上感了兴趣，凑过去看视频，连旁边老党都凑了过来，饶有兴致的看这过去的“狗皮”现在靠什么谋生。</p>
“这是？”</p>
“别急，哥，精彩的在后面。”</p>
这时画面动起来，视频里的李富把手机放在地上，他整个人出镜，然后慢慢走到这栋摩天高楼的栏杆处，视频里也能清晰看到栏杆外就是百米多高的高空，摔下去就四分五裂，余安生顿时心头一紧，突然，只见视频里的李富一下跨上栏杆，双腿一放，整个人就这样坐在了万仞高空的死亡边缘！</p>
“哇喔！”</p>
即使是透过这个小小的手机屏幕，余安生的手里都捏了一把汗，他心跳加快，顿时知道这个极限攀爬是做什么的了。</p>
接着，视频里李富继续在摩天大厦的顶楼边缘处做着一些诸如站立、行走、攀爬等动作，得余安生眼睛直了，要不是现实中的李富正好好的坐在面前，他都以为这里面的李富已经在九死一生中没了命了。</p>
李富却一脸习惯的样子，得意的一笑：“厉不厉害？”</p>
“厉害，厉害！”余安生由衷的竖了个大拇指，但他又补充道：“你现在是牛透了，但这个……也太危险了吧？”</p>
“我知道你们肯定都会这样问，基本上我现在直播间里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但我可以打包票的说一句，这个我是专业的，绝对没有问题，你是不知道我平时是怎么做准备，怎么锻炼，我跟你讲，在这个领域，全国我可以排第一梯队。”</p>
余安生一副惊讶的表情，刺激着李富继续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这份“极限攀爬”的新事业。</p>
“我跟你说，安生哥，我现在已经破了我们火柴平台的户外主播的记录，我一个月就有了十万粉丝！这个整个户外频道都没我这么快的，我现在开一场直播，观看量起码是六位数，之前我在雁阳天塔山的直播有冲到过百万量的在线观看……”</p>
虽然李富说的滔滔不绝，但这些什么观看量、粉丝数对余安生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但毕竟是人家吃饭的生意，他也没说什么，可是旁边老党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更是径直打断道：“李富，你听老叔一句话，能不能别做这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