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又有个单瘦的身影挤了进来，余安生无意间一抬头，居然就是前几天才见过面的李富。
他怎么在这？余安生一下想起，几天前老党不是说介绍他做殡葬业嘛，这行当想必天天要往医院里跑，现在在这遇见他也不算奇怪。
只见李富今天穿着黑衣黑裤，进来后专注于和死者家属沟通，都没注意到电梯角落里的余安生。
虽然家属对他这样的“业务员”本身就很反感，一见他跟进电梯就扭过头去，但李富明显已经掌握了这一行的诀窍，先是和死者家属低声说上一句“节哀”安抚情绪，再轻轻递上一张名片：“我们是做白事服务的，可以帮忙叫车，净身，上山等全套服务都有。”
对方扫了他一眼，可能是看说的真诚，倒也没再拒绝，轻轻接过名片，说会考虑考虑。
电梯门此时也开了，李富殷勤的按住电梯开关，让死者家属将推床推出去，他才跟出去，也没紧紧咬着追问，只是机敏的在几米外跟着，不打扰这些亲人刚刚过世的家属。
余安生轻轻上前，一拍他肩膀问道：“怎么样，今天在这跑业务？”
李富闻声转头，却见是他的“恩人”，展颜笑道：“安生哥，今天你怎么到医院来了？我这上班实习呢，在这边扫楼。”
“扫楼？什么意思？”余安生问。
李富往身后亮着灯牌的急诊科一指，解释说“扫楼”就是揽客户，他现在被老党介绍在一家殡葬公司上班，先从业务员做起，每天主要的的工作就是蹲在那急诊科门口，蹲守需要服务的对象，只要看到有急救车进来，他就会立马奔到旁边查看情况，等确认死亡了，就再试着与家属沟通，看要不要服务。
这样一说，余安生稍微明白过来，就有点像保险业务员一样的角色，只是给人的感觉像是叫丧的乌鸦。
“累么？”
李富嘿嘿笑了笑：“怎么不累，我现在是学徒，每天要守十二个小时医院，有事还要去店里帮忙，每天还要学习，培训，你看我现在手机里都全是这些话术、用语，没办法，生活需要嘛。”
余安生凑过头去，李富的苹果手机已经换了用来还钱，现在是一个更便宜的旧手机，里面存着不少丧葬业的仪式流程、礼仪用语还有忌讳，他说没事就蹲在那学习研究，琢磨怎么和家属接触，服务揽客。
这话余安生还是信的，看李富刚刚那样子，很有技巧，他又还年轻，有灵性，这一行只要能熬住，也能混个温饱。
“对了，这次帮你联系了两个房东，你有时间比对一下，都是合租的小卧室，你就一个人，便宜。”
上次老党提过之后，余安生就记得帮他找房子的事，这两天通过陈忠的物业公司很快就选了两对象，今天碰到李富，就跟他提起来。
“安生哥，你觉得哪个好就行，我都听你的。”
余安生哑然一笑：“什么叫听我的啊，这是你要住，又不是我住，号码我都发你，你自己联系联想，价格都帮你谈到最低了。”
“好嘞。”
两人又寒暄几句，李富饶了绕头问。
“安生哥，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哦，办个案子。”
余安生看他现在挺好，没什么事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警务室，李富却一心想报恩，热切的追问：“什么案子？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吩咐我就是了。”
余安生心想这1.12专案连我都不需要，怎么还需要你的帮忙？刚想回绝，突然灵光一闪，问道：“对了，你现在天天守着医院？有发展熟人了么？”
李富用力点头：“哥，我是吃这碗饭的，当然也要和医院搞好关系了，我们公司和他们很多医生护士都有联系，有什么信息第一时间就能拿到，毕竟跑业务，你懂的。”
“欸！那我还真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您尽管说。”
“帮我查个病历！”
…………
接下来几天，有了李富天天守着附三医院，余安生倒也不用再天天往那边跑了，这段时间就天天忙着节前节后的安保部署，连续加了几天班，等新春的炮竹声过去了，才总算有了几天轻松。
可警务室虽然现在轻松了，但所里的气氛依旧严峻，受这起辖区发生的命案影响，五里牌派出所今年的综治考核奖金取消，全所少了一万多块钱的“年终奖”，加上案子现在还是阴云密布，毫无进展，全所没几个人过好了这个年，老姜是大年三十还在死者老姜出差，搞走访调查，易寒也没回家去，冷冷清清的在所里过了个年。
这天上午，余安生刚值了一整夜的班回到出租房，洗完澡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正要睡去，电话就响了起来，睁开眼发现是李富打来的。
“怎么了？”
余安生脑袋跟不上嘴巴的一问，那边李富的回答却让他一下清醒过来。
“我找到你要的那个病历了！”
“李谷的！？”
“是的！就是他们医院的研究生嘛。”
“对，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余安生跳去来，一边穿鞋一边和李谷约定碰头地点，他随便套了几件衣服，就在初春的寒风中跑了出去。
两人就约在警务室碰面，余安生一拿到这份一看到复印件，就紧紧握在手里，手指用力到差点在上面捏出几个指印来。
专案组一直把重点放在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和凶手的现场痕迹上，却没想到医院会隐藏死者生前的精神异常情况，而且这里很可能涉及医院自身的制度和弊端，想靠着执法者的身份通过正常途径调取病历，上次余安生已经试过，吃了闭门羹不说，还容易引起警觉。
上次知晓李富他们的殡葬公司和医院由联系后，他这才突然想起可以靠他们第三方从外面想想办法，既不明显又容易得手，这次还真押对了！
“……该患者在上次冲突后近一个月饮酒量增加，是在情感高涨、夸大、活动增多、不切实际的挥霍行为、睡眠需求减少（已经持续6-8周）等典型的躁狂症状和体征出现之前发生的，因此并非酒精所致躁狂发作、临床上某些药物和精神活性药物引起类躁狂样发作，应当为原发性心境障碍，而非继发性心境障碍……”
余安生读了一段，心里顿时有底了。
李谷生前真有精神疾病！
他一下激动起来，之前从林钟琴那里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已经通过老党将该情况传达给了专案组，可惜手边并没有任何实物证据，而且加上医院的刻意隐瞒，这件事也并没有引起专案组的重视，这下病历复印件到手，总算能够证明这一点了。
在对李谷一番感谢后，余安生拿着这份病历就坐上警车，准备往专案组去，他先给老姜打了一个电话，那边却迟迟未能接通。
“安生哥，我们去哪？”
开车的马儒儒问的这个问题余安生也回答不了，专案组办案地点是保密的，他根本无从知晓，现在老姜电话又打不通，他拿着这些材料却连去哪找专案组都不知道。
急促之间，余安生想起可以先和易寒汇报，让她再和局领导反馈，而且现在易寒正因为对实战业务无能为力而感到情绪低落的时候，这送上门的新情报说不定也能帮到她。
“等等，我先给易教打个电话。”
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易寒开始的语气有些沉闷，可一听到余安生说明情况，顿时整个人就激动起来，她也明白这关于李谷的新情况已经算是现在的专案组最需要的背景信息，赶紧答应给局里反馈情况。
过了不到几分钟，易寒就打电话过来。
“安生！专案组就在华盛酒店十三楼，我们那里碰头！”
…………
余安生知道以前很多政法系的单位在各地都设了些秘密的办公地点，一般外人都难以接触，但现在到了地方，看到这次专案组就把办公点设置在华盛宾馆这样的五星级酒店，他是完全没想到的。
易寒比他先到，两人一汇合，就往十三楼去，到了楼层，电梯门一打开，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门口了。
正是老熟人——分局刑警队的郝仁。
“好久不见。”
黑眼圈深重的郝仁明显没心情和余安生寒暄，只嗯了一声就径直往前面带路：“王大在3302房间里面等你们。”
到了门口，余安生敲门进去，一推开门，一股浓郁难化的烟雾涌出来，他还以为里面着火了，等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屋里男人吞云吐雾，窗户又拉的严实，才搞得一片浓烟，而上次就见过的那位干瘦精炼的分局刑警队王队长穿过一片烟雾，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