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老头因为年长,在哨台里的地位仅次于赫布和汉诺,不仅负责做饭,还有缝补的技能,眼下手上正拿着一张毡皮。
“台长给萨米的斗笠是好东西啊,有了此物,就不怕巡逻时烈日暴晒了,老头子我看了几眼,应是能缝制的,只是需要皮革,正好哈伊尔带了些回来。”
正坐在托勒对面,与之低声聊天的矮个子士卒也连忙起身,对罗耶行礼,却是个面色发黄的青年,“士卒哈伊尔,见过罗耶台长”
这哈伊尔是哈布台长的亲侄子,先前告假,是与另一个士卒一同去参加哈布台长的葬礼了。
罗耶问了几句哈布台长葬礼的事,又问道:“另一个士卒何在”
哈伊尔答道:“他母亲病重,回了家,让我代为告假。”
那个士卒常与哈伊尔一组,共同巡视沙河,也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了。
罗耶所有所思点了点头,这时候,却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哀嚎:“罗耶台长,放了小人罢”
叫嚷的是早上抓回来的布莱尼,他被栓在狗舍旁边,只等明天派人押送去军团处。
先前布莱尼大概是受伤加脱水,蔫蔫的,眼下吃了点东西,睡了一觉,却是精神多了,一个劲地求饶。
萨米不理他,只靠在坞下,认真用小刀雕琢着手里的竖笛,而布莱尼见罗耶走过来,叫得更起劲了:“罗耶台长,我若是被布罗家族抓回去,恐怕要被活活打死”
罗耶看着他道:“你还指望我放了你不成”怎么可能,不管布莱尼逃亡是否情有可原,作为台长,私放越境者可是大罪。
布莱尼压低了声音道:“不敢,但我可以交代帕米尔亚人的虚实,戴罪立功啊”
这时候,正好小队长汉诺刚从哨台上结束看守下来,闻言踢了布莱尼一脚,“西境的戍卒又不用去西大陆打击亚人,你交代虚实有何用”
西境的边塞守备是很保守的,四个军团,屯戍、哨戒部队加起来虽有五万多,但都是以防守为主,毕竟边境人口少啊,才三四十万人,很难支持大规模的军事远征。
不过听汉诺的语气,他对这种消极防守很有怨言,罗耶从马尔科和赖利那里听说,汉诺之所以对亚人满是怨恨,是因为数年前一次亚人入侵时,杀了他的妻子和儿子。
恨屋及乌,也难怪汉诺常对萨米恶语相加了。
“定会有用”布莱尼急乱投医,嚷嚷道:“我要说的事,正与哨戒台的工作有关”
汉诺乐了:“难道你还要说,亚人又要入侵不成”
“不是,但近来,常有人从西境向帕米尔王国走私铜铁器物,我在北山时亲眼所见甚至还有弩机兵刃”布莱尼道:“而那些器物,据说就是从这附近运出去的”
“你是说,有人从这附近私自越境与亚人交市”听闻布莱尼此言,罗耶心里不由一惊。
像西境这样漫长的边境线,无论法律上的限制多么严厉,几乎每一个国家,边境上走私活动都十分活跃。
圣光解体时期,东西大陆连年大战,正经关市禁绝,双方的物资交流,除了我抢你几千人口,你夺我十几万头牛羊,就只剩下走私了。
除了谷物外,亚人最感兴趣的便是铜铁、弩机、农具,眼下东西两块大陆仍处于冷战状态,不论哪样,都是妥妥的资敌了
罗耶只是没想到,刚好他来上任的二百一十三号哨台,就是个走私的窝点,边防的大窟窿
“简直是胡言乱语”小队长汉诺表现得十分震惊,揪着布莱尼骂道:“你说哨台附近有人走私,我终日看守哨台,巡视沙河,为何不知”
布莱尼连忙道:“千真万确,大概是半个月前,我的妻子在那亚人贵族的帐中听到,确实说二百零九、二百一十三两个哨台中间的长城容易出入,我由此认为这附近看守松懈,逃亡时才从这边越境”
布莱尼求功心切,啥都愿意招,应该不至于说谎。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发生在眼皮底下的走私贸易,二百一十三号哨台的众人究竟知不知道,参没参与而哈布台长的死,与此事有无直接关系
罗耶稍稍冷静,看向正举拳要打布莱尼的汉诺。
汉诺乃是小队长,哨台的武力担当,妻儿为亚人所杀,平日里言辞也常露出对亚人的仇恨,按理说应该不会参与走私之事,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这些举动言行,是不是作伪
还有早上才向罗耶袒露了自己过往的萨米,这个亚人与人类混血的神箭手,看上去死心塌地留在了西境,但谁又能打包票,他不会摇身一变,利用自己的身份,成为走私贸易的中间人呢
除却这俩人外,如今整个哨台还有六人,助吏赫布、马尔科、托勒、赖利、吉尔,还有刚回来的哈布台长的侄子哈伊尔,值得信任
的,又有几位
罗耶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哈布台长已经不明不白地嗝屁了,前车之鉴啊,自己接下来做的每个判断,说的每句话,都事关生死
罗耶默然良久后,定定看着萨米,“方才我不在时,谁来看过布莱尼”
萨米已将竖笛揣回怀里,低声道:“赫布助吏出去伐草前来问过,还有托勒,来问了两次。
“第一次是问此人是谁,第二次是问晚饭要不要多做一人份。不过那会布莱尼还在昏睡,台长又令我看好他,不得让任何人问话,他与我闲聊了几句,便走了。”
又是托勒,先前在哈布长遇害当日,找马尔科吃酒的不就是他么
罗耶回过头,却见头发花白,背脊微驼的托勒,手里正拿着皮革在缝制毡笠,只是眼睛偶尔往这边瞟一眼,因为哨台巴掌大的地方,方才布莱尼的话,他大概也听到了,
这个看上去朴实的老头,真那么老实么
这时候,外出伐茭草,割芦苇的赫布和吉尔也回来了。
将背上一大捆茭草扔下后,吉尔直喊累,他是燧里最年轻,最腼腆的守卒,甚至只为昨夜罗耶拿出来让守夜人穿的羊皮大衣,吉尔感激的话说了不少。
赫布却一言不发,仍阴着脸赫布对年轻的任弘来做新燧长,一直有些不满,作为哨台的二把手,他对走私的事,知不知晓是否有搞掉哈布台长借机上位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