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依然站在城墙上，没有擅离职守，出来的是艾索克，他是被埃里克让人唤醒的，眼角还沾着大颗眼屎，见了罗耶后诧异道：“还真是你，我前日不是才送你去哨台赴任么，出了何事”
“艾索克阁下，在下有件事要问你。”罗耶的手冻得冰凉，艾索克不由打了个哆嗦。
“艾索克阁下是那兰军团长亲信，可知军团长与雅库布大队长关系如何”
艾索克莫名其妙：“你问这作甚那兰军团长是今年从帝国本土新调来的，雅库布大队长则在西境历任了好多年，二人面都没见过几次，至于关系不过是上司与下属而已。”
罗耶放下心来，鸡鸣已过，天亮还会远么
他于是朝艾索克拱手，低声道：“在下今日来此，是有一项大功劳，要与艾索克阁下共享
“关于二百一十三号哨台前任台长的死，关于走私贸易，关于要如何补上西境边防上的一个大窟窿”
与此同时，曲河东岸的二百一十三号哨台上，墙壁上的鸡窝里，也响起了第一声鸡鸣。
马尔科眼睛有些发红，按照罗耶的吩咐，他一整宿没睡，抱着一杆矛守在哨台院子的门口，听到鸡鸣后呼了口白气，“天快亮了，台长已抵达金固城了罢”
但就在此时，拴在院外的大黑狗，却忽然狂吠起来旋即从士卒们睡觉的屋内，传来一声惊呼：“有人翻墙逃走”
下一秒，一支箭便无情地贯穿了那人的身体，从右侧背部刺入，从左腹透出。
他的姿势也从翻墙而出时的狂奔，变为扑倒在地，温热的鲜血流淌在冰冷的地上，被沙土贪婪地吮吸，他的生命，也渐渐流尽他便是吉尔。
赖利拉住流着哈喇子想去 舔舐鲜血的黑狗，别过头，不忍再看吉尔的尸体，“真是个蠢人。”
确定吉尔已经没气后，马尔科伸手合上他的眼睛，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回头朝哨台上的萨米大声抱怨道：“人死了”
萨米从哨台上露出头，言语间没什么情绪：“我警告过他，再跑，就要射箭了。”
汉诺叉着腰，骂道：“你就不能射他腿，射他脚何必一击毙命”
“我是这么想的，但太暗了，没射准。”言罢萨米又问下面的几人：“吉尔临死前嘀咕了好久，他说了何事”
最先追上来的马尔科仍蹲在地上，矛扔在一旁，他和吉尔关系不错，此刻面露哀伤，喃喃道：“吉尔说，他没有参与走私，更不是杀害哈布长的凶手。
“他家在哨台西南边，有一次回来晚了，从隔壁经过，遇到有人带着私物越塞，他躲在石头后不敢吭声。次日却被托勒察觉，威逼之下，他没敢告发他们，又因为家里穷，便收了托勒塞给他的十个银币”
助吏赫布则摇摇头：“这件事，连哈伊尔也不知道，难怪没招供，也难怪吉尔要跑，他素来胆小，大概是害怕知情不报，而连坐当死吧。”
马尔科嘀咕道：“他没想去隔壁报信，只是太害怕，所以想悄悄逃出塞去”
汉诺一跺脚，为吉尔不值：“真是蠢，托勒都没舌头了，还能指认他不成跑什么跑这下把性命送了罢”
然后这热心肠的男儿一拍大腿，想到个主意，嚷嚷道：“我们要不要帮帮吉尔”
“怎么帮“马尔科看向他。
汉诺出主意道：“等明日罗耶台长回来，就说吉尔是为了阻止托勒逃跑被杀的反正那老不死的眼下失血过多，也奄奄一息了，如此，吉尔的家人至少不用被罚为奴隶。”
赖利却不干了：“万一被察觉了，我
们可是要受责罚的。要骗你骗，我要据实上报，你们看吉尔可怜我倒是觉得，沾上此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活该”
“狗血是热的，但你这养狗的，却是个冷血”汉诺骂骂咧咧。
“够了”赫布制止了二人，感到有些无力，问萨米道：“隔壁没异样罢”
从昨天罗耶走后，萨米眼睛一直盯着隔壁哨台，“没有，但我怕明日会有人过来试探，毕竟这一夜动静可不小。若是届时托勒、哈伊尔不在，恐怕昆汀就要起疑了。”
这也是众人担心的地方，他们七手八脚将吉尔的尸体抬回燧中，于是柴房里除了三个罪犯外，又多了一具尸体。
汉诺出于好心，为吉尔寻了一张席子裹着，又扔给冻得哆嗦的逃奴布莱尼一条毯子，却无视了醒过来后的哈伊尔嚷嚷着说冷，求被褥的请求反而狞笑着，在他已经折了的脚上又狠狠踩了一下，哈伊尔再度疼晕过去。
“烧火，让早饭的炊烟升起来。”赫布记着任弘昨夜的安排：他们要把今天早上当平常日子过，该做饭做饭，该巡逻巡逻，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但众人却有些心慌，巡视沙河时，若遇上隔壁哨台的人问话，该怎么答还有，罗耶说好天亮后回来，怎么还不到，莫非是出事了
就在这时，萨米的声音从哨台上传来：“雅库布大队方向来人了，数目还不少，有二十余人。”
众人如蒙大赦，但汉诺却阴沉着脸，将阔剑抽了出来，又取了一面小圆盾要往外走。
赫布大惊：“汉诺，你这是作甚”
汉诺恶狠狠道：“万一他们官官相护，不理罗耶台长的举报，反倒要来杀我们灭口呢”
赫布一时语塞，而马尔科和赖利听说有人回来，原本转晴的心情，也再度变得忐忑起来。
他们都是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大智大勇，甚至如吉尔那样，会犯蠢。
就这样带着不安的心情，众人站到了哨台墙边，随着那群人越走越近，哨台上视野最好的萨米，却将上弦的箭，收了回来。
那个走在最前方，骑着赤马，穿着白色牧师袍的青年，正是罗耶，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中队长埃里克，还有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团士兵。
罗耶吹了一宿寒风，风尘仆仆，脸上甚至还有昨夜摔下马刮蹭到的伤，但眼中却神采奕奕。
他纵马来到哨台前，仰头对众人笑道：“几位袍泽，天亮了”
和二百一十三号哨台见到雅库布大队来人时的欣喜不同，当二百零九号哨台的哨兵向成台长通报此事时，顿时将他从床上吓得跳将起来。
“事情败露了”这是昆汀的第一反应。
其实早在伙同哈伊尔等人，谋杀知情的哈布后，昆汀心里便一直不安，这个月本该继续送出塞去的禁物，也匆匆取消。
听闻二百一十三号哨台的新台长来了，他还特地打马过去试探，见罗耶年轻，这才放下心来，昨夜难得睡了个好觉，梦里看见了数不清的黄金和名马，从塞外纷沓而至。
岂料今早醒来后，迎来的却是来者不善的雅库布大队长的士兵，梦跟现实果然是反的啊。
如惊弓之鸟，昆汀立刻唤来台中的助吏、小队长，让他们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收拾东西跑路
在顶头上司的中队长拉拢下，参与走私贸易一年来，昆汀是有所觉悟的：纵人走私虽然获利巨大，却也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的勾当，一旦败露，律令写得明明白白，必死无疑啊，故万万不能心存侥幸甚至连家眷也顾不上了，自己先脱身再说罢。
昆汀穿上平日舍不得穿的狐皮大衣，塞外苦寒，衣物要带足。
他从事走私所得的钱物，早就换成了黄金，裹在布里，藏于床下的暗格中，此刻取了出来胡乱塞进包里，便出门骑了马，借口去巡视沙河，与同党五人出了长城。
小队长、助吏等人也是神色慌乱，他们的准备没昆汀充分，大袋的钱背在身上哗啦作响，手里拎着武器。
昆汀不忘宽慰众人，“大家放心，等去了帕米尔，零诺斯大公之子会按照承诺，收容吾等。我们手中的黄金丝帛，可以在北山换得不少牛羊，待到时机成熟，再想法子让家眷也去西大陆”
零诺斯是占据西大陆边陲烈山等地的亚人大公，而其子就坐镇北山靠近辉日防线的地方，亚人走私之事，便是他在主导。
但昆汀台长的美好愿景，在走到曲河边的胡杨林时，便戛然而止了
却见北渡曲河前往匈奴的必经之路上，已有十余人借着林木遮蔽，从二百一十三号哨台摸了过来，早早等候在此。
中队长埃里克身披甲胄，手持长矛，威风凛凛，弓箭手们则蹲在地上，手持弓弩瞄准，其中就有二百一十三号的台长罗耶。
罗耶眼睛瞄着望山上面的第三个刻度，正好对准昆汀那张满是惊愕的脸，露出了笑容，“昆汀台长，别来无恙啊，我按照昨日的邀约，来找你喝酒，请教一下如何做个好台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