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包袱劈头盖脸的丢过来,差点砸在他脸上,科恩忙接住,只听那个操着生硬荷兰话的小个子明国人没好气的在说道:“拿着,跟我来!”
科恩认得他,这就是那个给自己的副官鲁伊特当向导、结果把荷兰舰队引入圣贝纳迪若海峡埋伏圈的奸细。
仇人相见,一点没有眼红。
科恩唯唯诺诺的答应着,老老实实的跟着郭怀一走。
一边走,郭怀一还像科恩的爸爸一样一边教训他。
“你们这些红毛鬼,回去后要记得聂龙头的好,若不是他开恩,怎能放你们一条命?你又怎么能活着回去见你的亲人父母?早就跟那些英国人一样吊死了!”
他们恰巧从街上那些挂在木桩上的尸体底下走过,科恩抬头就看到一具干尸在顶上晃荡,看残余的几缕金发,貌似个欧洲人,吓得他赶紧把脑袋低下,大气不敢出。
但那熏人的尸臭,却无法避开,顺风而来,一个劲的朝鼻子里钻。
“闻闻,鬼佬养的红毛鬼,死了气味都不一样,臭得要命。”郭怀一的教训在继续,他一肚子牢骚,全发在了科恩身上:“真是晦气,你说我怎么摊上你这趟差事?活生生的被留在马尼拉,不能回夷州去,你们这些红毛鬼,再不安生点,我们中华远洋商行的大军就打到你们老家去,烧你们的房子!”
“是、是,烧了烧了。”科恩哪里敢忤逆他,低眉顺眼的答应着,但终究按捺不住,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前几天,葡萄牙人费尔南多告诉我,聂先生要和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贸易,将来明国和荷兰会冰释前嫌,一起赚钱,我们现在是不是去见他?”
“见什么见?聂龙头是你能随便见的么?”郭怀一没好气的骂道。
“不是?”科恩一怔,继而一惊:“那……现在带我去哪里?”
“去哪里?”郭怀一恶狠狠的扭头,指着科恩手里的包袱:“你的零碎杂物都在里头,当然是送你回老家了!”
回家?
科恩大喜,但是走了两步就回过味来了,亚洲人常常把送你回老家这句话当做弄死你的意思,莫非明国人后悔了,要杀死自己?
他心中瞬间又大骇,一惊一乍之下连脸色都变了,混混僵僵的跟着郭怀一向前走,连怎么来到码头上都不知道了。
杨天生等在码头上,看到郭怀一后头的科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奇怪:“这个红毛鬼怎么了?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郭怀一回头看了看,也诧异道:“刚才还开心发笑呢,这会儿怎么傻了?”
“至少他还活着,把这个给他看,让他带回去跟他的上头商量,愿不愿意按照协议上的条件来,愿意的话龙头就答应跟他们合作,不愿意,就等着开战吧,这片海虽然大,没我们红毛鬼却买不到一两丝。”
杨天生冷冷的把一叠纸递过去,郭怀一把它们转给失魂落魄的科恩,把话翻译了一遍,纸上都是西班牙文,不过科恩看得懂。
勉强看了几行,科恩终于醒悟过来了,他不是很确定的看着杨天生---谁都看得出来这里做主的是这个彪悍的独眼大汉---激动的问:“先生,我一定忠实的把这些文件带回去,呈交给尼德兰执政官和议会审阅,不过作为东印度公司在东印度地区的负责人,我可以大胆的做个保证,只要中华远洋商行可以像承诺的那样以合适的价格与我们开展贸易,那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的矛盾,今后贵商行能够与东印度公司和谐的共存,一起把生意做大!这是一个双赢的协议!”
“这……”科恩迟疑了一下,东印度是一条财源滚滚的航线,对于正在争夺全世界财富的荷兰来说,与其他欧洲国家分享是很难容忍的,于是他想了想,道:“其实我们荷兰有能力全部吃下聂龙头能提供的所有货物,不需要其他人来帮忙,这一点我们合作的时间长了就清楚了。”
杨天生看着他,鼻孔喷了一股浊气,嗤笑道:“红毛鬼,你还没搞清楚,规矩不是你们定,是我们来定,我们说怎么样做,你们就怎么样做,这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是在命令!”
他把手指在科恩的鼻子前点了点:“若是你们不同意,可以再来打一仗。”
科恩的脸,嗖的一下,变白了。
郭怀一笑着把那叠纸塞进他怀里,将他拉到码头边,指着一条扬帆待航的巴达维亚海盗船道:“这条船还给你,船上的人也是你的马来同伙,这就走吧,要是等下聂龙头改了主意,要把你送去挖矿,那就晚了。”
科恩苦笑一下,望望船上翘首以盼的马来人,走了两步,又回头巴巴的问:“聂先生在哪里?我可以和他见一面吗?”
“聂龙头不在这里!”郭怀一不耐烦的挥挥手,暴躁的吼道:“快走,上船去,再不走我就把你们的船换成舢板,让你们用手划桨回去!”
科恩立马像个皮球,溜溜的滚到船上去了。
……
远离马尼拉的大海另一边,十余条大船劈波斩浪,航行在波涛之中,这些船吃水都很深,每一条都是满载。
定远号是其中最大的一条,也航行在最前面,白帆层叠,鼓风而行。
海风正爽,烈日也被一团云遮到了后头,难得的碰上了一个稍微阴凉点的天气,虽然老船工们担忧的表示这预示着会有暴风雨来临,但对于知道明天就会进入夷州海域的团丁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即将上岸的喜悦冲淡了一切。
于是甲板上挤满了年轻的汉子,他们聚集在舷墙边,高声谈论着这一次远行的收获,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头一回去那么远的地方,心中澎湃的激情和胜利后的奖赏令所有人都热情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