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大明王朝1587 >第二章 孙丕扬献石
    天顺、成化两朝,太子践祚之前,必先摄事于文华殿。

    后因众太子大都年幼,不能参与政事,嘉靖十五年时仍改为皇帝便殿,建筑随之改作黄琉璃瓦顶。

    嘉靖十七年时,又在殿后添建了圣济殿,李自成攻入北京后,文华殿建筑大都被毁。

    虽然康熙帝时又按照明朝规制重建了文华殿,但对于现代人而言,能作为大明天子重新坐在完好如初的文华殿中,绝对是一种毕生难求的新奇体验。

    更何况朱翊钧这穿越的一个多月里都忙着养病和熟悉环境,借着“圣躬有恙”的名头,朝会典礼还象征性地出席了三四个,同内阁辅臣正经议政倒是头一回。

    其实朱翊钧也不是没有过动摇。

    朱翊钧的动摇几乎是从他第一次看见那幅螭龙帐子顶开始,从他头一回听到那句“万岁爷爷”开始,从他看见所有宫人都战战兢兢地跪在他脚下开始。

    他那时赤脚站在金砖地上,忽然就生出一种无力的疲倦感。

    他想,穿越者何必非要改革呢

    既然都已经穿越成了皇帝,为何就不能安分守己地享受帝王生活呢

    反正万历皇帝腿有疾,自己就是真的除了应付仪式外甚么都不做,天天在后宫研究晚明的文化艺术和女性风貌,那也算是搞了一回另类田野调查嘛。

    到时万历四十八年寿终正寝,史书上也不会少一笔关于“朱翊钧”的丰功伟绩啊。

    朱翊钧对史书研究得很透,于是不可避免得就对帝王功过看得很轻。

    但就在前几日,也就是七月的最后的一天,朱翊钧又改变了主意。

    那日,朱翊钧正靠在一具锦榻上,手中握着永乐大典中的一册翻看不停。

    永乐大典在历史上屡遭浩劫,其书大多毁于火灾和战乱,也有相当一部分被后人以修书之名窃走,到现代仅存八百余卷且散落于世界。

    幸亏嘉靖帝十分喜欢永乐大典,经常用它来翻阅查找验方,由于怕大典有损,于是又命人重录了一部,后世称之为“嘉靖副本”。

    朱翊钧看的就是这套从隆庆帝以后别贮于皇史宬的永乐大典副本。

    对于一个明史研究生来说,再没有甚么能比亲眼看到后世失佚的原本古书更幸福的事情了。

    那日正是个黄昏,晴云轻漾,熏风涌动,翠蓝的天空上布着一片如油灼火染的灿灿明霞,在暖阁窗前洒下一层血色金影。

    朱翊钧抚摸着齐整的书页,感到历史的长河正从自己身上流淌而过,大明天子德化所布的四海,仁惠所被的苍生,这天下所保有的、二百年来颠扑不磨的一切,都是那么太平完满。

    偏在这时,张诚进来了,他静默地跪到榻边,一声不吭地待了半响,方开口道,

    “皇爷,天色暗了,仔细看伤了眼睛。”

    朱翊钧仍旧沉浸在岁月静好的美妙氛围里,这时最见不得张诚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朕自己知道。”

    朱翊钧放下书,瞥了跪伏在地的张诚一眼,不禁心下一叹,终究还是叫起了他,

    “可是有甚么要紧事吗”

    张诚站了起来,头仍是低低的,

    “司礼监无甚要事。”

    朱翊钧将书轻轻地搁到了榻旁的小几上,淡声回道,

    “司礼监的事,要紧无过于批红,你既说无事,那朕就以为无事。”

    那时的朱翊钧一直称病,不但在外朝躲懒,于内朝也是避事。

    朝中的一切奏疏,被司礼监呈上来的他就看看,看了也一概不批示,没呈上来的他也不闻不问。

    反正有司礼监代行“批红”,朱翊钧这一个多月的“责任缺席”并不影响朝政的实际运转。

    张诚作为万历帝的心腹,自是不可能看不出朱翊钧懒怠政事的心思。

    毕竟揣测圣心是太监的一大主要生存技能之一,皇帝的心思朱翊钧还未全部掌握,张诚却已是看得透透的了。

    因此这会儿张诚有意提起司礼监,那必定是出了一件必须要万历帝出面料理的大事。

    朱翊钧倒也不怕张诚给他找事,左右主子的事就是奴才的事,张诚要敢找事,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朱翊钧这么回他,只是想试上一试,看看这事到底有多严重而已。

    张诚开口道,

    “户部右侍郎孙丕扬向皇爷进献了一些陕西方物。”

    孙丕扬算得上是万历朝的名臣之一,以清正刚直闻名史书,朱翊钧自然知晓其人,

    “哦,是么”

    朱翊钧想了一想,又道,

    “朕记得,陕西是他的家乡罢”

    张诚应道,

    “确是孙侍郎的家乡。”

    张诚这一应,朱翊钧就觉得事情不小。

    历史上的孙丕扬绝不是一个阿谀内宦之人。

    朱翊钧记得,万历元年,孙丕扬被提拔为右佥都御史,巡察保定各府时,张居正曾授意让孙丕扬替冯保在京畿附近修建牌坊。

    孙丕扬不但断然拒绝,且料及此事必将交罪于人,于万历五年便托病辞官回归故里,直到“倒张”运动开始,才被万历帝重新起用为应天府尹。

    朱翊钧或许不相信张诚的为人,但绝不怀疑孙丕扬的操守。

    于是朱翊钧这会儿就有些认真起来,

    “那他献了些甚么给朕呢”

    张诚又往地上一跪,伏身答道,

    “孙侍郎献来的是两斤石头。”

    原本靠在榻上的朱翊钧立时便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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