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大国戏子 >001 少年姓梅,是个戏子(求收藏)
    “啪”的一声鞭响,呵斥声传来,“你倒是唱呐”

    少年人哆嗦起兰花指,脚踩莲花,纤腰似微风扶柳,长袖掩面,一道凄婉的女腔声响起,“细思量真个是红颜薄命,可怜我数年来含羞忍泪到今日退难退,进又难进,倒不如葬鱼腹了此残生”唱的那般惊艳,却也那般叫人心疼。

    咿呀声落下,当庭人扬鞭训斥,“咱戏子登台,讲个从一而终,戏没完,停不了,凡人不听,不代表鬼不听,这是规矩。祖师爷赏饭,那是天大的福分,咱得端的起那碗儿来。”

    “没错”众弟子哄轰然应承。

    夜深了,一只蘸着药粉的素手抹过伤痕。

    “嘶”床上爬的少年倒吸了口冷气,妇人心疼的问道,“疼吗”

    少年人身子微顿,摇了摇头。

    “莫要怪你师父,鞭子抽在你身上,疼的是他,要怪就怪这吃人的世道,怪这命,哎”

    少年人呐呐道,“我知道的,师娘。”

    妇人抹了把泪,手更轻了些,少年咬着牙冠,没再出声。

    擦完药,妇人抹了把泪,柔声道,“睡吧,一觉起来就没那么疼了。”

    月光倾泻在小院里,泛黄的麻布窗边,一个中年男子静立在那里,听着屋内人抽泣,他攥的已经泛白的双手颤抖,口中呢喃,“哭吧,哭着哭着,你也就长大了。”

    “唉”

    黑暗中人已去,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妇人抽泣着从拐角转出,一边抹泪,一边小声埋怨,“心疼了心疼还那么狠心一鞭子下去,皮肉翻滚的,他才十五岁,还只是个孩子啊。”

    中年人顿了顿身子,没有停脚,嘟囔了句,“妇人之见。”

    屋里亮起了油灯,中年人端着酒碗坐在桌边,小抿了口,听着妇人在一旁絮叨。

    “孩子还小,又生的如此聪慧,能写戏就一定能读好书,唱戏终究是下九流营生,他若入了这行,可就糟践了。”

    中年人搁下酒碗,口中无奈的轻叹,“唉,我又岂能不知我去找过那王先生了,人家不收,我能如何”

    妇人疑惑道,“这却是为何束脩,学资,咱们分文不少,他王先生为何就不收”

    “为何”中年人咬着牙,脸上瞬间变的狰狞起来,“他就是瞧不起孩子的出身,看不起我姓梅的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他也不想想,自己一个落第的穷酸老儒,他凭什么”

    “莫生气,莫生气,”妇人连忙上前抚着他的后背。

    良久,他平复下来,一脸苦涩的低下头,轻声道,“再等等,再等等看吧,先就这么让他学着,多门手艺多条路,将来也不至于让他饿死街头。”

    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

    “吧嗒,吧嗒”泪滴顺着妇人的脸颊滑落,砸的木桌板轻响,小屋里响起了幽幽的哭泣声,“呜呜我那可怜的孩子呀,才出生就被人丢了,认了个戏子师父,多了个婊子师娘,你说他咋个就这么命苦呢”

    中年人哆嗦着放下酒碗,柔声劝慰,“晚娘莫哭,莫要让孩子听见,唉,这是我们的命,也是他的命,起码他还有我们养着,苦是苦,贱是贱,总归活下来了不是吗”

    “呜呜”

    昏暗的油灯下,一个端着酒的失意人,一个抹着泪珠儿的慈悲娘,一起怜悯着少年人多舛的命运。

    八月末,中秋已晚,天有些微微凉。

    少年人背着手,轻轻的扯了下耷拉在腰弯处的薄被,眉间微簇,忍不住呲了呲牙,半晌,才又平复了下来。

    他叫梅长青,梅阑的梅,梅阑是他的师父,就是白天抽了他一鞭子的中年人。

    魂穿过来十五年了,他原本也是个唱戏的,算一个小有名气的角儿,赶上了那个大好时代,没什么三六九等的,活的在人前,日子尚且滋润。

    可惜一场大火全没了,再醒来,他已经是个被人丢在青松林里的婴孩儿,嚎啕声没招来饥饿的虎狼,却引来了路过的戏班子。

    梅阑是个跑江湖饭的戏子,夫妻两膝下无子女,见孩子粉雕玉琢的,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就抱了回去。

    孩子随了他姓,名长青,取自“任浮云千变,青山色,万古长青”之意。

    梅长青喝着羊奶长大,戏子命贱,师娘李晚娘舍不得他学戏,拖了几年终究没拗的过梅阑,入了戏门子,他五岁练劈叉,八岁开始吊嗓,十一岁便开始跟着大家伙儿唱词儿,如今已是五载有余。

    戏曲原本发源于原始巫术,用以歌舞娱神,到夏商宫廷俳优以表演娱人,到汉魏角抵百戏,隋唐参军戏,直到宋杂剧、金元本,多元血统使得它厚积薄发,明清二朝达到了巅峰,也算是大器晚成。

    可历史却在这里跟他开了个活生生的玩笑。

    隋后没了唐宋元明清,没了李杜,却有个叫李世明的大诗人,没了苏轼李清照,王安石却还是个变法的大臣,范仲淹依旧在巴陵郡写下了岳阳楼记,张居正竟然曾跟秦桧同殿为臣,没了戏剧四大家,却早早的出现了梅派

    这里叫杨广的皇帝封号隋太宗,不仅没有丢了祖宗的基业,反而兴盛南方,灭了高丽,将大隋推向了巅峰。

    俗话说的好,没有千年的王朝,只有千年的世家,大隋历经四百多年,终究还是亡了,亡国的隋炀帝名叫杨柷。

    大隋没了,天下纷争。

    南边立了个大周国,竖旗子的是前朝的应国公,姓武,登基的皇帝竟然是个的女人,惊了世人;大漠草原蹿出个牧马放羊的民族蛮族,领头的蛮子叫成吉,据说他长了三个脑袋七只手,还爱生着吃人,坊里孩子若是调皮,只要一声“成吉来了”,保证他不敢再闹腾;西面建了个大魏,皇帝是个会耍板斧的二愣子,手底下聚了一堆子猛人,可惜他好像没啥子野心;中原姓赵的将军也造反了,大反旗子上挂了个宋字,这两年在关中活跃的很,人们都说,他是个狠人;东北边有个做过和尚的乞丐,自称是从天上降下来的大明王,拉了支讨饭人的队伍,成天拎着根打狗棍,跟关外一群扎着大辫子的满人抢地盘儿;不算那些盘根地方的世家,还有越地的苗人、海外的郑氏、水泊里的宋头领、西北米脂城还出了个反王农汉李

    乱了,全乱了,原本相似的历史被搅成了一锅粥,版图扩大了好几倍,长城依旧是长城,但大抵上已经不在地球了。

    梅长青天真的以为,凭着自己的记忆,他怎么也能做个人上人,却没料到,简体字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十三岁那年,他哼了几句杜十娘,被兴奋的梅阑添了曲,找先生润了润笔,在坊间唱出了名,这才结束了颠沛流离,买了个安身的园子。

    生活还算不错,他不用跟师兄们挤大通铺,师娘拿他当亲儿子养,对他偏心的紧,偷偷的给他添衣加被,师兄们又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来只是没人抱怨罢了。

    梅阑怜他有才,想给他找个教读书的先生,大清早带他去见姓王的老先生,刚进门就被赶了出来,大抵是因为他姓梅,梅阑的梅,人家瞧不上他那戏园子的出身,离开前,他瞥见梅阑暗地里抹了把眼泪,没有出声。

    一笔笔,一幕幕,他只能牢记心头,暗自感恩,默默的庆幸。

    傍晚练戏,他盘算着早上的事儿,不留心愣了神儿,挨了一鞭子,苟活了十五年,终是被一鞭子抽醒。

    他恨这命,恨这吃人的世道,恨他瞧不起人的老穷酸,恨那该死的三六九等,却唯独不敢恨这戏门弟子的身份,人,你得学会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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