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c大。
过午时分，六月的太阳已表现出十足的热情，教室窗边的位置在其余地方未被填满之前无人临幸，而最后排唯一树叶遮下余荫的位置已被人占去。
秦默额头枕着小臂，面容掩藏在臂弯里，周遭渐强的嘈杂声似乎对她毫无影响。
临近课前十多分钟，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教室，可直到多数座位被占满，也不见秦默身边有人落座。无端空出一块扇形的三角区域，连目光都很少在这里落下。
睡意纠缠着梦魇，将醒未醒间压得秦默有些喘不过气。
滚出去
你个没用的东西
让你跑，有本事就别回来了
手指无意识地曲起，紧紧抠住桌面，一声声难听的谩骂像是黑色的触手纠缠着秦默，将她一步步拖进深渊。挣扎着想要清醒，身体却如同从高空中坠落，不断向下深陷。
“秦默”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秦默瞬间惊醒。弹坐起身，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转头看清在身边落座的女生，她苍白带着倦意的脸上这才扯出一丝还算温和的笑容，“你来啦”
“做噩梦了”叶柔不答反问，脸上带着关切，还有注意到秦默眼底青黑时的一丝责怪。
“嗯。”秦默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因为刚刚的梦，现在背后还是汗津津的。
怎么会梦到那时候的事情秦默拧起眉，莫名有些烦躁。
秦默幼时失去父母，寄宿在叔叔家中，不，应该是叔叔带着一家三口以监护人的名义住进了她的家里。上有一个大她两岁的表哥，其待遇自然可想而知。
好在后来遇到了叶柔，泥沼般的生活才算得到解脱。想到这里，秦默脸上惯常冷硬的线条都柔和了些许。
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变多，匆忙赶来的同学友善地和叶柔打着招呼，叶柔也从善如流地一一回以微笑，不生疏也不亲近，只有身旁的秦默无人问津，仿佛不存在。
秦默身材高挑而消瘦，皮肤白皙却不透红润，短马尾束在脑后全为了打工方便，可这本该阳光的造型在她这儿反倒显出了一份阴郁，大概是总耷拉着眼皮的关系吧，眼底也常年带着睡眠不规律的青黑。加上别人三句话她也蹦不出两个字来，哪怕长得其实不错，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凑上来了。甚至有些让人不敢靠近。
跟她比起来，相貌出挑又温和的叶柔就显得受欢迎多了。
由于时常参加和策划活动，叶柔在同学间吃得很开，而几乎所有和她稍有接触的人都会好奇，她为什么会和秦默走得近她们就像是阳光和阴影两种极端的存在。
每当这时，叶柔总会轻轻一笑将话题扯远，哪怕有人恶意揣测那是她为了衬托自己，也未曾辩解过一二。
毕竟谁说阴影总是冰冷，而阳光总是温暖呢
老师走进教室，周遭逐渐安静下来，叶柔撑着脑袋侧头问道“再睡会儿”
“不了。”秦默摇了摇头，将书本摊开的同时顺手帮叶柔的也翻了页。
不是什么重要的课程，私底下细碎的交谈老师也不在意，自顾自看着演示文档讲课。叶柔伏在书本上，自下而上懒洋洋地看着秦默轻声说“我爸妈说想你了，暑假去我家么”
闻声，秦默的目光下移，叶柔半眯着的眼睛显出慵懒，像极了一只撒娇的猫儿。熟稔地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秦默有些为难的样子，“我”
叶柔轻哼一声，“又要去打工”
“嗯。”秦默很快又接道“不过可以晚几天。”
叶柔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朝向秦默的后脑勺表达着主人的不满。秦默软下目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然后再将弄乱的头发捋顺。暑假是打工的黄金期，她实在不能浪费。
收回手，秦默摩挲了一下指腹，有些出神地注视着叶柔的背影。
这种亲昵的相处，总让她的心思不可控制地偏移。
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秦默拍了拍叶柔的肩膀，“我尽量早点结束，开学之前陪你出去玩。”
“真的”叶柔回过头，料到秦默会妥协，但也不想让她为难，这会儿竟自己纠结了起来，“要是”
话还没说完，窗外的景象吸引了叶柔的注意，不自觉直起身向外看去。
秦默循着她的视线一看，同样也有些吃惊。
依旧是烈日当空，窗外却突然刮起了风，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原本只是让树影微微晃动的风开始卷着地上的落叶纸屑上下飞舞。这一变故同样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就连讲课的老师也抬起头望向窗外。
天色陡然一暗，乌云像是凭空出现般在不到一分钟之内便迅速遮蔽天空。树叶在空中打着转，清晰地反应着风的轨迹，像是小型的龙卷，带起细碎的石子和窗外剧烈摇晃的树枝一起疯狂拍打着玻璃，“噼啪”作响。
学生们收回视线，有些人趴回桌上，只祈祷着这场雨快点过去，没带伞可不好回宿舍。
“怎么了”叶柔见秦默依旧盯着外面，拉了拉她的胳膊。
秦默凝视着窗外的天空，心底隐隐有些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多年前的那场大火，让她感到焦躁。
“没事。”秦默摇了摇头，最后又看了窗外一眼才移回视线，“听课吧。”
叶柔有些奇怪，见她确实无事这才重新端起笔。
日光灯被打开，昏暗的教室重新变得敞亮，让人舒服了不少，老师看着文档开始继续讲课“刚刚我们讲到”
“轰隆”
炸响的雷声紧随着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打断老师的讲话，惊起不少学生的轻呼，老旧的白炽灯跟着闪烁了两下，诡异的突变让所有人再次看向窗外，几个胆小的女生不自觉地靠在一起，有些害怕。
此时的天空中，灰黑的雷云带着压抑的色彩向大地逼近，让空间显得狭隘逼仄，银白的雷龙在混沌中翻滚，等待着下一次的咆哮。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事物，让秦默不自觉握住了叶柔的手。
“别怕。”叶柔轻拍了一下秦默的手背，联想她之前刚做过噩梦，权当是被窗外的景象摄住了，并未觉得奇怪。
老师低声咒骂了一句，倒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扯起嗓子喊道“打雷有什么好看的好好上课”
不等他继续，广播里传来了嘈杂的电流声，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齐齐看向墙头。
呲紧急通知呲下午呲暂停呲宿舍呲
广播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断断续续能听清楚的几个词汇不难理解，学生们呆坐在座位上，紧接着像是被按动了什么开关，惊叫着向教室外跑去。
“不要挤不要挤”老师站在讲台上拼命拍着桌子，混乱的场面根本控制不住，中年光亮的头顶冒出薄汗，急得直跺脚。
走廊很快被奔涌而出的人流堵死，推搡中充斥着咒骂和惊叫，还有时不时出现的痛呼。可以预料踩踏事件发生的必然。
教室里还留着一些理智尚存，也可能是害怕得走不动路的学生，其中包括秦默和叶柔。
叶柔看了一眼门口还在向外挤的同学，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秦默。秦默摇了摇头，两人重新坐回椅子上，面色冷凝，相握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忽的，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盖过一切嘈杂，清晰地传进大家的耳朵里，其中蕴藏的恐惧让人心惊肉跳。
“外面”秦默迅速判断出方向，拉着叶柔靠向窗边。
走廊里的人恍若未闻，留在教室里的几个学生也凑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只一眼，大家便都被定在了原地。
“那，那是什么东西”有人捂住自己的嘴，低声问道，声音因恐惧而变得沙哑。
他们身处教学楼三楼，窗外不远便是操场，此刻能看到不少在狂风中奔逃的人，而让他们吃惊的，是距离地面一米左右，那些星星点点飘浮着的绿色光影。
离他们最近的那颗光点起初只有拳头大小，但很快便扩散至篮球大，中间生出一条深邃的漆黑裂缝，一只褐红色的手突兀地从里面探了出来
这只手掌小如孩童，衬着周围的绿色光亮却让人觉得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的皮肤。紧接着，一个三角形的脑袋从缝隙中挤了出来，尖而长的耳朵，口中犬牙交错，咧至耳根的嘴唇掩盖不住那口畸形的牙齿。
怪物单手撑着缝隙的壁沿，肩膀一带，拖出的另一只手中正握着一根硕大的木棒
从缝隙中挤出的过程只几秒，站定在地面上的怪物两条短瘦的腿微微弯曲，头部占去身体的三分之一，统共也不到常人的一半高，而那根木棒竟然长过它自身
两颗玻璃球般混沌的眼珠几乎是整个尖瘦脑袋的大半，忽的一转，怪物举起木棒朝着身前惊恐后退的学生挥去
学生倒飞的身体狠狠砸在秦默他们下方的墙面上，怪物拖着巨大木棒紧随而上，接着便是利齿撕开血肉的血腥进食场面。
更多这样的赤肌鬼冲进拥挤的人群，将人流堵在教学楼的入口。前方的人惊恐地想要后退，而后方并未目睹这些的人则依旧向前挤着，像极了一群慌乱待宰，还尚不知情的羔羊。
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声让人毛骨悚然，秦默等人无不觉得脊背发凉。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呼。
“你，你们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