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容先看了眼纷飞的雪道：
“下雪路不好走，不急这一时。”
章容先说这话是出于对两位远房妹妹以及女性的关心，可在秦淑芬耳朵里就衍生出许多可能性。
“翠姗家就在屯里，我倒是不放心玉春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儿子你送送春儿。”
“容先刚回来咋还往外头赶呢，我去送玉春。”
徐爱民打心眼里心疼这没血缘却有本事的大儿子，也乐意护送外甥女回家里。
秦淑芬白了丈夫一眼，推了儿子一把。
“别管你爸。”
苏玉春挺尴尬的，舅妈这演技也太差了。
章容先显然有察觉到秦淑芬的意图，不过难得回来没有忤逆亲妈的意思，朝穿着他风衣的徐贵国和蔼招手。
徐贵国好稀罕章容先的全毛黑麦尔登呢双排扣长风衣，正想着怎么借到手穿去屯里显摆一圈，在秦淑芬的警告视线里恋恋不舍的脱下。
章容先看着苏玉春。
“走
“容先哥，麻烦你。”
叫容先哥的时候，苏玉春挺尴尬的，说个生分的话，两人就是陌生人，还得装熟。
其实大多时候徐敏秀和徐贵国都直接称呼章容先为哥，苏玉春又叫不出，现在的容先哥大抵是最好的称呼，不会太过亲热，但也不至于亲戚之间生分。
苏玉春和章容先并肩走着，恰好两人的性格又不是自来熟，气氛挺尴尬的。
苏玉春心想，等到了村口就让人回家去，下次再来时，估计章容先早走了，就当是任务来完成。
她也不知道要问什么，就问游泳队日常训练苦不苦，游泳都有哪几种游法，还有游泳比赛等等。
章容先是个内敛的人，人生大部分时间都给了游泳，也不擅长和女人聊天，所以苏玉春问什么，他就一板一眼的回答，不问的绝对不开口。
下雪路难走，章容先配合着苏玉春的步伐迈着小步，始终保持两人持平的距离。
他五官又很刚毅正气，苏玉春看不出这人的心情，问了几个问题后就讪讪的住嘴。
不过这几个问题也足够了。
章容先说，他五岁入游泳队，训练了几年后在一次全国青少年比赛里获胜，然后又被挑选到了市里，这么多年专注游泳，也取得不少荣誉。
现在这时期，国内的体育事业还处于萌芽的状态，他要带着游泳队为国争光，因此训练强度非常大。
章容先还说了，前一年，国内的乒乓球手在世界性体育比赛里拿到了第一个世界冠军，他们整个游泳队都很希望有朝一日，也能站在世界冠军的舞台上。
苏玉春看得出来，章容先说起游泳的时候很不甘心。
秦淑芬只说起一点，章容先是因为膝盖问题没办法再游泳，后来当了游泳教练。
苏玉春心想，这件事恐怕章容先和舅妈都没仔细说起，自个也不好再问。
章容先带着队伍最近三年都在匈牙利训练，自然对洋快餐很熟悉。
这个年代出过国的人已经很了不起了。
听说匈牙利产的鹅肝比法国还有名，未来鹅肝可是米其林厨师最爱的硬菜之一，好的鹅肝加上烹饪贵得很，如果现在能够弄到一批鹅肝，等以后鹅肝价钱涨了之后倒手卖出，又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只可惜现在飞机可不是以后谁都能坐得起的经济舱，现在一张飞机票的价值是日后的五倍甚至更多。
而且有钱还不一定坐得起，买张飞机票得带着单位介绍信申请很长时间，能坐飞机的大多都是干部，他们的飞机票可以回单位报销。
可以说这时期，可以没有身份证，可是不能没介绍信，介绍信不仅可以买火车票，汽车票，还能在对口单位的招待所免费吃喝，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头都想吃公家饭，拿铁饭碗的原因之一。
她虽然有个万能的空间，可去不了匈牙利也无济于事啊，只能努力挣钱，看再过个七八年，能不能实现坐一趟飞机的想法。
两个人你问我答后，又陷入了沉默里，各自想着事情。
苏玉春这次决定等章容先开口，总得让这榆木脑袋费点心，不然好像显得她眼巴巴贴上去似的。
再说了，按照亲疏远近，章容先年纪更大，本就应该让他找话题啊。
苏玉春一直不说话，章容先很快就领悟到了她的意思，他本想问苏玉春怎么摔坑里了，后来怕苏玉春尴尬，嘴一快就道：
“你字写得挺好的。”
章容先再给家里寄信说明过年要回去后曾经收到一封回信。
秦淑芬和徐爱民都不会写字，起初他还以为是弟弟和妹妹的笔迹，刚才饭桌上偶然知道出自苏玉春之手。
一个之村里长大的女孩子却能写一手端正的钢笔字，遣词造句也很丰富，为了训练忽略了文化课的他都能够看出不简单。
苏玉春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套搬了出来，“瞎对着课本临摹。”
章容先有些意外，随后挺有兴致的问：“你平日喜欢看什么书”
没穿过来之前，苏玉春看的法律专业书，本本都有新华字典那么厚，闲暇的时候就爱看不费脑的小说，但显然这些都不能说。
“我现在什么书都不看，爸妈死后我就退学了。”
尽管苏玉春是女的，但苏家父母还是支持女儿多认几个字的，两口子常常挂在嘴边，说要是不认字，就是买张车票都看不懂票上的字，容易被人骗。
可是王桂珍不让苏玉春读书，说女孩子读多书是会飞的，到时候就没办法留在村里。
而且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培养得这么好还不是到别人家里去，只要认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行，读书的那些钱，买肉不香
苏玉春爸妈在世的时候，王桂珍为了三姐妹读书的事多次上门，说的那些话苏玉春都能倒背如流，什么以后死了抬棺的是儿子不是女儿，既然生不了儿子，还不如把钱给老二家，帮两个孩子娶媳媳妇，盖新屋，以后也有个抬棺材的，给三姐妹读书就是白瞎。
苏玉春的阿爸当着老太太的面不反驳，暗地里还是把三姐妹都送进了学校里，按他的话说，自个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老太太知道后气得几个月不来他们家。
不过三姐妹也不争气，大姐苏翠姗不是读书的料，二姐苏宝花有点小聪明，可遇到男人后就义无反顾的嫁了，也荒废了学业。
三女儿苏玉春学习成绩不上不下，苏丽华经常在亲戚面前埋汰，说她背不出书来被老师罚站，又故意在苏玉春一家炫耀自个是个班干部。
等苏玉春爸妈一死，王桂珍就不让苏玉春读书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是个不懂反抗的，被王桂珍骂了一顿后再不敢提读书的事，连一学期都没上完就灰溜溜的退了学。
苏玉春虽然穿到这身体，可一点都不自卑，毕竟她可是名牌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金牌律师，当初雅思英语分数也高，还出于兴趣自学了法语，放到这年代就是妥妥的金字塔尖人才。
章容先感觉苏玉春说话条理清晰，听说是被家里强迫退学的，这么小的年纪父母双亡，两个姐姐远嫁，又有个凶悍的奶奶，心里非常同情，也觉得苏玉春很聪明，是读书的料。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容先哥，别送了，我脚程快也认路，一会就到家了。”苏玉春再也受不了没话找话聊的尴尬，看到村口的大石头后迫不及待的让人回去，
她还善解人意的提醒：“你可以在村口转悠一会再回去，这样舅妈就不会问。”
章容先笑出一口白牙。
“说了要送你，就是要送回家才行，咱不能作弊。”
苏玉春灵俏可爱的模样让章容先的心柔成了水，他像对待徐敏秀时伸手温柔的拍了拍苏玉春的发顶，表情越发的温和。
苏玉春感受到章容先的好意，咧嘴跟着笑了。
两人之间涌动的气氛和谐了许多。
雪却在两人出村后越下越大，眼看着快瞧不见前方的路。
尽管章容先再前方开道，让苏玉春循着踏过的脚步走。
苏玉春穿越回来后也是第一次在下雪时出门，脚扎进雪堆里还得费力的抬起来，没一会就气喘吁吁的。
“不行，不能让你这样回去”
章容先严肃道，雪路不好走，要是一不留神踩着老乡放置的兽夹可就遭了殃。
苏玉春也不坚持，她快冻死了
虽然准备了厚实的棉衣棉裤，可这玩意比不上后世的羽绒服，冷风夹着血直朝脖子灌，脚也硬邦邦的没有知觉，如果身边没有人，她早就把空间里的被子拿出来裹上。
头上忽然盖上了一件带着余温的大衣。
苏玉春用头巾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眨巴的看着章容先。
“我曾经去过苏国训练，那的人零下几度还能光着膀子冬泳，我也学了他们的体质，能抗耐冻。”
多抗冻此时都冷啊
可苏玉春没有戳穿章容先，感恩的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又找了个机会把大衣还回去。
两人紧赶慢赶的又回了家，反而走出了一身薄汗。
苏玉春不太好意思和章容先一起上炕取暖
“容先哥，你坐，我去和舅妈说一声。”
章容先点头，“好。”
苏玉春快步走到院子另一头的灶房，徐敏秀正刨着大头菜，盆里大头菜丝堆得高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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