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般岁数了,与她一个时代的故人,不是飞身神隐,便是羽化陨落了,哪里来的那么多故人来说她的是非。
“这夜间风大,便是寻常一个风寒,都足以叫娘娘身子不爽利许久,娘娘还不知好好爱惜自己。
整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远似不如往日那般行云洒脱,怎么如今黄金海已尽,娘娘反倒愈发对这些俗世上心起来了。”
沧南衣抖了抖身上雪白的长衫,淡笑道:“世间之事,如何谈以俗雅之分?但求顺心顺意就好。”
青玄女官哀怨道:“可是娘娘您如今,可是又有真正顺心顺意否?”
“那位妖神……它未免也太过于安静了些?”
沧南衣微微颔首,道:“这小子离开珈蓝洞后,就让轻水去查查这件事吧?”
这对于真实身份敏感、体弱多病的小殿下来说,可当真不是什么好事。
山岚渐起的清晨学宫之外,却是架着祥云流光,黑压压挤满了一大片的人。
如此以来,这仙阶品次,不论高低,在她的授请之下,皆可入山一见小山君。
一只有些年岁的戒尺重重敲打在小山君身前的桌案之上。
沧南衣轻轻托腮,她眯起长眸看着青灯下青玄那张秀丽的脸,忽然沉声笑了起来:“听青玄这话中意思,竟还觉得吾多事了?”
青玄眼眶泛红:“我竟不知,娘娘竟会为我们二人考量自此。”
“这般畏势可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青玄女官瞪圆双眸,“它为何要做这种自缚为茧的事?”
沧南衣收回了手指,身子倚了回去,半开玩笑道:“太上忘情,又不是没心没肺,能避免的麻烦事,顺手为之罢了。
换做往日的娘娘也就算了,可如今以娘娘的身子,如何还经得起这般心力交瘁的折腾。
当真不知,他还要躲到什么时日去。
你们二人幼年时便由吾带在身边教养,性子养得过于骄傲,从不知低头,受不得半点气性,不用瞧也知晓是个动不动就玉石俱焚的脾气。
以着乘荒那样自诩君子凡事求个你情我愿的寡软性子,他自恃身份,倒也不会太过强取,可他腻歪恶心人的本事有一套,你们不禁激,无疑死路一条。”
春秋宫依山而设,清晨云隐时分,空气如流,但见晨光花影里的潇潇崖下有羊肠小道,狭窄曲折,穿枝拂叶间,且听鸟鸣啁啾,偶有小鹿林溪幽径相逢。
要知晓,当初娘娘用意是将这小子扔进珈蓝洞中自生自灭,试探于妖神。
珈蓝洞乃为昆仑大禁之地,亦是为妖神心中禁地,平日里看守的山侍都不敢太过于靠近那珈蓝洞,它极其不喜生人的气息。
只是吾若身归而去,因这一纸婚约,这昆仑山上上下下,将永失自由,且不说旁人,便是你与轻水……”
再者说,乘荒这般少时靠父,长大靠兄,成亲靠妻的废物,吾归陨之后,他之兄长对他只知溺爱,魔族狡诈,想来要不了多少年,这家伙也得落得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小山君清晨卯时就被叫了起来,简单洗漱装扮,佩香熏衣之下,就在梵殊真人严厉的目光之下,几名不敢高声喧语的仙侍谨而认真的侍奉着自家小殿下将她半拖半哄地引路带入了学堂之中。
青玄僵硬的身子浑身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煞白一片。
青玄女官嗤声笑道:“那小子胆气大,可如今却没什么能力,修为都被封了,以他的本事,又能惹出多大的乱子来,便是连最简单的御风之术都不能,自那珈蓝洞跃下去,此刻怕是摔得人事不省都无人得知。”
可这位梵殊真人却不一样,她手上那只戒尺,小山君自打出生以来就畏,她不知吃过多少打板子的苦,掌心受的痛罪,叫她知晓,眼前此人,绝不是她能够轻慢对待的狠主儿。
沧南衣睨了她一眼,道:“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作甚,事情还未到不可挽留的程度,祝斩如今老来闲闲,无妻无儿的,可不得多动动心思。
小山君她想来是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毕竟在她心中,沧南衣做为她的娘亲,虽说从来不会给她带来半分为人母的宠溺与偏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格外的严格,
但她对于沧南衣,并未有过任何惧怕敬畏之心。
沧南衣道:“这昆仑山本就是父帝的脊骨所化,真正算起来,倒也是他们的仙界之地,用以‘收复’二字,倒也不为过,毕竟合离之下,吾与乘荒,已无关系。
她家小殿下这般年幼天真,若是看其中哪位顺眼,得了眼缘,认领了其中哪位大仙能者为师,她的身份必然是藏不太久。
“仅仅只是过于安静了些吗?”沧南衣似笑非笑,纤薄而干净的指尖沿着杯盏边缘轻轻打着转,悠悠说道:“你说这小家伙在珈蓝洞中干了什么事,竟是能够让妖神主动耗费妖力来加封阵法结界,稳固囚禁自己的大狱牢笼?”
廊堂之外,尚未见阳光初升,天色不过刚麻麻亮,蟹青色的遥远天空里,隐隐可见乌云如兽连绵成一片片巨大如兽般的亘沉阴影。
她眉峰轻抬,淡淡说道:“吾与乘荒这一纸婚约,在这几十万年来,都未能束缚吾心,今日行之将朽,合与不合离,对吾而言,意义并不大。
“贫尼说过,学堂之上,无殿下,无真人,只有学生与先生,贫尼来此为小殿下上课也有些时日了,小殿下怎可半点规矩都未计入心头?”
良久,她抿了抿唇,倔强道:“我们不怕。”
却是叫人莫名感受到一股紧张敬畏。
“啪!”沉重的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你们二人借吾之名,便是在乘荒面前轻慢两句倒也无妨,可吾一旦身归而去,乘荒又是个这般性子的,这些年来,他自认为居于吾下,心中本已是多年心有不平怨恨,吾对他没了威慑,届时起,你与轻水此般姿色,怕也难逃为他掌下玩物的命运。”
她打着长长的哈欠,刚刚醒来的杏眼仍带着几分没睡醒的迷蒙,刚一坐下,就有仙侍过来替她整理书案,摆放竹简书籍,笔墨纸砚,准备具齐。
青玄女官表面领命而应,私底下却是暗自恨恨磨牙。
对于少女人畜无害的怯怯模样,梵殊真人丝毫不为所动,脸严肃地像是凝了一层冰,眸子低睨之间,并不会给人带来上位者的威严与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