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没有打偏，正中了他的眉心。</p><r/>
大脑受到严重创伤的少年瞬间仰躺在地上，子弹强大的冲击力使他朝后倒去，干涸已久的沙漠如饥似渴地吞噬者少年的鲜血。</p><r/>
那些红色的沙泥逐渐湿软温热，可少年的身体却慢慢僵硬冰凉。</p><r/>
修复药的功效不包括头部，二代的弱点，是大脑，一旦受损，整个人就会变得虚弱起来，必须要及时的治疗才行。</p><r/>
但女孩很明显，不会给他任何修复治疗的余地。</p><r/>
因为第三颗子弹打断了他即将修复的手，抹去了修复液存在的任何痕迹。</p><r/>
少年挣扎着，拼尽力气也要看一眼走到他身边的女孩，褐色眼瞳中，是难过又伤心的眼泪。</p><r/>
想要平静地开口，眼泪却在那瞬间随着血液一道涌出。</p><r/>
“你来的挺及时。”勉强坐起来的栗发少年说道：“再晚一步，我就死掉了。”</p><r/>
女孩却笑道：“我给你发消息了，你自己不看。不过你也是幸运，还真能拖到这时候。吸引二代的注意力，辛苦了。”</p><r/>
简短的对话。</p><r/>
却包含了太多的东西。</p><r/>
那些隐藏的信息落入耳中，这一瞬间，二代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p><r/>
他拼尽全力看向景书。</p><r/>
他看见被甩在一边的两把枪支宝贝女孩握在手中，也看见这个之前还对他笑意盈盈宠溺万分的女孩，此时正用绝对冰冷和厌恶的眼神盯着他，那目光如同一把利刃，不断凌迟着他的身体。</p><r/>
刀刀见骨，深到窒息。</p><r/>
这种眼神他永远不会忘记。</p><r/>
因为是比任何身体上的疼痛还要带给他千百万倍痛苦的东西。</p><r/>
是腐烂的根系想要倔强留在泥土里，却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它就已经被泥土彻底厌弃后的极致绝望。</p><r/>
景书没有失忆。</p><r/>
从一开始就没有。</p><r/>
她只是在伪装，等待着一个时机。</p><r/>
一个除掉自己的时机。</p><r/>
没有过多的言语，冰冷的枪口又对上了少年的额头。</p><r/>
女孩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温度。</p><r/>
至少，对着自己，没有。</p><r/>
食指弯曲，似乎是要扣动扳机。</p><r/>
少年死寂的双眼，不见一分对死亡的恐惧。</p><r/>
他只是难过地询问着：“十一号……你有没有真正的爱过十二号？”</p><r/>
女孩声音淡淡——“有。”</p><r/>
这似乎点亮了一道光。</p><r/>
“那……”他几乎小心翼翼地问着：“你有没有，真正的爱过我？”</p><r/>
*</p><r/>
漆黑的瞳孔里，是理智到不容任何情感的漠视。</p><r/>
看着那双眼睛，二代便不敢奢求答案了。</p><r/>
“……是么？”少年沙哑着嗓音，自问自答：“我明白了。”</p><r/>
心痛的好想赶紧死掉。</p><r/>
但是就这么快闭上眼睛的话，就不能再多看一会儿她了。</p><r/>
褐色眼瞳里倒映着女孩的脸，越想越难过，可是没办法不想。</p><r/>
他想要将一切甜蜜的回忆说给景书听。</p><r/>
细密的睫毛沾染着带血的水珠，轻轻颤了颤，随着哭腔一道落下的还有一句颤抖的问题：“十一号……游乐场，你还会带我去吗？”</p><r/>
“你说过的吧，会带十二号去，永远都不会忘记。”</p><r/>
他悲伤的哭了起来。</p><r/>
仿佛是孩子终于扯下了大人一切伪装布后的崩溃，他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询问着女孩曾经的承诺。</p><r/>
也许会得到安慰，他也如此乞求着。</p><r/>
但最后，落入耳边的，却是一句冷冷的——“可你不是他。”</p><r/>
你不是。</p><r/>
即便模样相同，大脑相同，思维相同，行为举止和性格都能模仿到没有一丝差错。</p><r/>
可你依然不是他。</p><r/>
“复制玩意儿。”</p><r/>
“是个永远都上不了台面的劣质品。”</p><r/>
“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代原来那人的假冒之物。”</p><r/>
他的一切。</p><r/>
从诞生开始，就是一场错误。</p><r/>
他本不该来到世界上。</p><r/>
他的存在即非法。</p><r/>
也许在女孩眼里，多看自己一眼，都认为是对逝去之人的侮辱。</p><r/>
也许十一号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杀死自己，怎样为一代抹去这份极致的耻辱，让那早已死亡的孩子得到安息。</p><r/>
真妒忌。</p><r/>
他哭着说：“十一号，我好舍不得你。”</p><r/>
“就这么死去的话，我永远都看不见你了。”</p><r/>
可惜冰冷的枪口不会给他任何机会。</p><r/>
第四颗子弹彻底断绝了他所有的话语。</p><r/>
奋力伸出的手紧紧抓着女孩的裤脚，想要抱住她，哭着道歉——</p><r/>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坏，总惹你生气。”</p><r/>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总妄想得到你所有的目光。”</p><r/>
“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十一号，你在乎过我吗？”</p><r/>
“在乎过，生命中……只有十一号存在的我吗？”</p><r/>
但是蓝衣少年已经等不到回答了，因为他问不出来。</p><r/>
最后的子弹令他失去了所有言语。</p><r/>
发不出声音。</p><r/>
只能一个人匍匐在寂静的沙丘边，挣扎伸出手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女孩爬过去。</p><r/>
但千疮百孔的身体过于沉重，血液已经快要流干了。</p><r/>
靠着修复液勉强有着最后一丝意志，而那随后一丝意志，也随着下一次的北风全部消散了。</p><r/>
眼前，是景书背着凌漆，朝南方缓步走去的背影。</p><r/>
他真想跟上去，他不要离开十一号。</p><r/>
不过少年跟不上。</p><r/>
“会记得我吗？”唇畔微动，近乎无声地问道：“……哪怕，只一点点的记忆呢？”</p><r/>
——一点点而已，会记得他么？</p><r/>
他不恨景书杀他。</p><r/>
也不惧怕死亡。</p><r/>
他只是像个穷尽一切都无法得到心爱之物的孩子的一样。</p><r/>
至死悲伤着。</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