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妙清蜷缩在寺庙的佛像后面，只觉得全身发冷，孤独与黑暗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一直在吞噬着她的意志。</p>
要一个人死在这里了么？像是多年前一个人被爹娘藏在地窖里面一样。</p>
惨叫声和喊杀声此起彼伏，一直到后面她麻木的时候，才停止。</p>
年幼的周妙清不知道在地窖里面藏了多久，久到她饿的不能动弹，才最后被赶来的周家夫妇所救。</p>
“陆文昭，陆文昭……”她回想着曾经的往事，口中去喃喃呼唤着陆文昭的名字。</p>
可是漆黑的破旧寺庙之中却没有人回应她，除了透过木窗吹进来冷风尖啸声。</p>
吱！</p>
寺庙破旧的木门被打开了，一个人闪身进来，又手脚麻利地将门掩盖好。</p>
他一边拍打着雪花，一边将后背上的包袱解了下来。</p>
周妙清的呼唤戛然而止，她现在全身都没有力气，实在不知道进来的是不是他。</p>
一盏灯火中心的灯花别挑落，映衬出陆文昭那张硬朗的脸颊。</p>
“抱歉，我回来的晚了些。”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薄毯盖在了周妙清的身上。</p>
“先忍一忍，等生了火就会暖和了。”说完，陆文昭又捡了一些柴火回来。</p>
火焰驱散了大片的黑暗，也让周妙清苍白的脸颊多了一分红润。</p>
“我还以为你刚才走了，不会回来了呢。”周妙清依靠在佛像后面，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p>
“方才你一直没有醒过来，我心中着急就先去了附近的药庄抓了一副药，等一会儿熬了药你喝下去，应该就没事了。”</p>
“陆大人，你为什么要救我？”周妙清看着他的侧脸，此刻陆文昭正支起药炉，问道。</p>
陆文昭的目光微微一滞，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p>
“你为什么要画那些画？还为自己起了个名字——北斋。”</p>
当得知周妙清就是北斋的时候，陆文昭居然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有种了然感。</p>
他早就觉得周妙清和寻常女子不一样，见到锦衣卫的时候还能神色如常，这样的胆识和心智，岂能是普通人？</p>
“世道有不公，百姓便要说出来，我是个弱女子若是真的走出去说，没有人会搭理我，甚至还未说几句就会死的不明不白。”</p>
“所以我换了一副身份，化名北斋，有很多人喜欢我的画作，便有很多人喜欢上了我说过的话。”</p>
陆文昭依旧是沉默不语，他大概还未想好怎样评价周妙清的做法。</p>
“我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被查的一天，只是没想到锦衣卫的速度这样的快，更没想到过来抓捕我的人之一居然是陆大人。”</p>
周妙清更没想到的是，陆文昭的同僚想要侮辱自己的时候，陆文昭居然会出来制止。</p>
“死的那人和我素来不合，他和魏公公有些关系，在衙门里面跋扈。”陆文昭将药材全部放到了药炉中，又朝着篝火中多加了一些柴火。</p>
“他在无常簿上面记下了我和你相识的事情，若是你被抓，我大半逃不了干系。”</p>
“我说过，为了公理的人大多死了，即便是锦衣亲军中又有多少能为我说话的人？他和魏公公是有些关系，魏公公如今权倾朝野，你说其他人是帮我还是帮他呢？”</p>
陆文昭叹了口气，似是心中有太多的烦闷无法疏解，便取出包袱中的食物递给周妙清。</p>
“吃些东西吧，等吃完了好好休息药好了我会叫你的。”陆文昭接下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酒。</p>
“还是不睡了，我怕醒过来你又不在了。”周妙清的话让陆文昭的动作怔了一下，声音不由得暖了几分。</p>
“我不会离开的，今晚，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放心。”陆文昭放下酒壶，觉得喝了一口酒之后身子暖了不少。</p>
“陆大人就不好奇么？我为什么化名北斋以笔为刀，画下那些画作，写那些大逆不道的诗词么？”周妙清听了他的承诺，心中莫名心安。</p>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我又何必问呢？”陆文昭看向周妙清，说道：“本以为上次送你出昭狱会是最后一次见面，没想到现在又见了一面。”</p>
“听上去陆大人好像不想见我呢，我，就那么让你觉得不堪和厌恶么？”篝火下周妙清的眼眸中好像升起了一团水雾，雾气弥漫之间有着莫名的哀伤。</p>
“做我们这行的，你最好还是少见。”陆文昭说完别过脸去不再看她。</p>
周妙清这下明白了，陆文昭是怕他自己给别人添麻烦，而不是厌恶了自己。</p>
想明白这一点，周妙清的眸子当中多了一分光芒和温柔，对陆文昭说道。</p>
“难不成陆大人想要孤独终老不成？孤家寡人的独自过一辈子么？”</p>
“你觉得这世道，还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么？”陆文昭自嘲的笑了笑：“魏忠贤独揽大权和东林党争权，皇上刚刚登基根基不稳。”</p>
“更别说那些江南的商贾豪族，他们吃下去的肉是绝对不肯吐出来的，朝廷入不敷出，长此以往，焉能支撑下去？”</p>
“覆巢之下无完卵，谁都不能幸免。”陆文昭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多么的危险。</p>
“大人放心，今天的话出你口入我耳，除了我们两个之外便只有菩萨佛祖听到的。”周妙清吃了东西多少恢复了一些精神，说道：“大人尽可以畅所欲言。”</p>
“没了，我要说的只有这些。”陆文昭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说道：“明天我会送你回周家庄，北斋先生的事情到此为止。”</p>
“那……你不会有事么？”周妙清担忧的看着陆文昭：“他死在那里，锦衣卫早晚会找到的。”</p>
“我们今晚出来没有在衙门记录在册，谁都不知道他贪功冒进与我同行，痕迹我全都处理完，不会有事。”</p>
“那就好，那就好。”周妙清放心下来，轻声说了一句之后，闭上眼睛。</p>
寺庙外的风雪更大了，但是周妙清却睡得很安稳，因为她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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