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的河面虽然狭窄了许多,但它仍然在河道上奔流。
要抗旱,姜水已经不是办法,唯一的办法是从渭河里取水。可到底该怎么取呢炎跳下马背,沿着河岸朝上游走着。他时不时从河滩上捡起一块块扁平的石头,在河面上打着水飘。有些石头在水面上飘三四次就沉没了,有些却能飘十来次,甚至飘过了河的大半。
他站在河堤上思索片刻,忽然策马跑回了营地。
他的巫师正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额头上衣服上满是汗水。
“你反反复复折腾了二十来天,神灵还没听到你的祷告吗”炎蹲在他的面前,眼也不眨地询问道。
巫师满脸羞愧,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许神灵出去串门了,这些天不在家”炎提醒他道:“也许是因为你天天叨扰神灵,他们已经对你厌烦了。”
“神灵应该是不在家吧”巫师的回答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炎点了点头,然后跳上一处高台。用不着他大声招呼,没有了主意的人们渐渐围拢了过来。
“巫师说了,这些天神灵不在家,都出远门了”炎大声宣布道:“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
什么,神灵也会出远门吗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神灵当然也会出去串门”炎瞪眼道:“他们肯定也有亲戚朋友,出去串串门难道不可以么”
这当然是可以的,所以人们开始点头。
“既然神灵不在家,没有听见我们的祷告,那我们只有自己来救自己”
“怎么救”有人开始大喊起来:“再干旱下去就要死人了”
“我们不一定非要等着老天爷下雨,渭水河里不是还有很多水吗”
“我们试过,挑水灌溉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渭河的水面比较低,我们可以试着把它的水位给抬起来”炎挥挥手,继续鼓动着大家。
“怎么抬”
“我们可以在河里筑一道石墙,这样水面就会被抬高”炎的目光炯炯。
“但那也不会抬高很多”
“如果筑一道石墙不行,那我们就可以筑两道、三道,甚至是十道二十道直到把渭水的水位抬得足够高,然后我们再引导它流进陂塘、流进沟洫、流进我们的庄稼地”
人群中有很多老者开始点头。事到如今,求雨不成,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可是,如此一来,渭水的河神不会迁怒我们吗”有人开始担心起来。
“神灵是需要人供奉的如果大家都因干渴而死,那还有谁去供奉河神呢所以,想必河神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炎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河神的愤怒我们都见识过他一但发起怒来,不但会掩埋农田,还会淹死人”
“好吧那我们就请巫师问一问河神”炎跳下高台,蹲在巫师的面前,低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于是巫师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然后从怀中摸出三个竹卦。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人家元大巫师用的是罕见的玳瑁卦,而你这小子用的是虫叮鼠咬的竹卦,身份就是不一样。炎鄙夷地望着他,心里想着。得,以后哥送你一副用玉石雕成的卦吧,这才符合作为我的巫师身份
就在炎胡思乱想之际,巫师的卦象已成。却是个九四爻,爻辞为:“或跃在渊,进无咎也。”
“无咎,那不就是说没有问题吗”炎大喜。
“此爻的意思是说”巫师刚开了个头,却被炎抓住臂膀,将他拖上了高台。
“对下面的人说吧”炎鼓励道。
巫师的手臂被炎紧紧地抓着,生疼得很。于是他咳嗽几声,润润喉咙,这才大声宣布道:“这个爻的意思是,龙潜入深渊,可进可退,都没有任何灾害”
“听见了吗河神已经同意了”炎大声撺掇道:“去干吧,族人们如果我们不想见到自己有亲人死去,那就必须这么做”
“干吧”所有的人都叫喊起来。他们开始寻找工具,然后朝渭水的方向走去。阅书斋 .yszbook.
“你已经可以通神了”炎满意地道:“把你那副竹卦让我看看。”
巫师刚递过那副竹卦,就被炎远远地扔进草丛里。
“作为姜水部落的首席大巫师,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粗制滥造的竹卦呢”炎大摇其头道:“去玉石作坊吧,要他们给你做一副更好的”
“玉石的好是好,可是禁不起扔啊”原来是自己曲解了元的意思,巫师不好意思地道。
“没事,扔坏了就再做不,要他们多做几副,你想怎么扔都成”
“谢谢你,炎”
“现在我相信你了,你的确是一个出色的巫师”炎点头道:“刚才那个卦不是说或跃在渊吗龙本来是在天上的,它现在跃进深渊避暑去了,真的是不在家”
“对,对啊”巫师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头道:“真可以这样解释”
“那就这样去告诉所有的族人吧,不是你水平不行,是神灵真的不在家,更不是我们造了什么罪孽”炎耐心地引导道:“元爷爷在离开轩辕丘的时候,曾给我留了一大堆羊皮卷,所以我同样知道问爻。那上面的东西我都学完了,回头就把它送给你吧”
“谢谢你,炎”如释重负的巫师感激涕零,立刻跑去四处宣讲神灵的旨意。
炎却在心里偷着乐。他一通胡说八道,居然让这个巫师信以为真。那堆羊皮卷他哪里看得懂呀,现在不知道被扔在哪个旮旯地,希望没被虫叮鼠咬就好。
任姒站在一旁,眼中已经有了泪花闪动。她的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娘,您这是怎么啦”炎跳下来问道。
“没什么看见你我就想起了你父亲”任姒摇摇头道:“炎,要干这事,我们还要很多石匠。”
“河边有很多现成的石头。至于筑底的石料,我要冶叔他们去开采。”
“我去喊他们”听訞自告奋勇地道:“他们现在正在某处灌溉呢”
“去吧,孩子”任姒朝听訞点了点头。
听訞从马厩里牵出炎的那匹马,飞身上马后便朝河畔奔去。
“还是轩辕丘好在我印象里,轩辕丘从来就没有这么干旱过。”
“娘,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带领我的族人重回轩辕丘”炎不停地安慰着伤心的母亲。
“嗯”任姒的嗓音有些哽咽。她接着道:“我看这个巫师简直就是个半罐子水,他根本就不会求雨炎,你还是派人把你元爷爷接回来吧”
“娘,元爷爷是不会回来的,在天水的时候我就跟他谈过。娘,我觉得现在这个巫师很不错,用不着换”炎狡黠地对母亲眨了眨眼。
“你可别太自负有时候我们还是要听上天的旨意,不能把自己的意思说成是上天的你爹就是不肯听你元爷爷的劝,结果就吃了大亏”
“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炎无可奈何地道:“不过这个爻真可以这样解释。母亲,我认为我们应该多给这个巫师机会谁都不是一开始就会的,就跟我一样,一开始并不知道该怎么当首领,老惹您生气”
“既然这样,那就先看看吧”任姒也没有了奈何。
河边的岩石基本上都是沉淀下来的页岩,只要人多,开采起来并不太费力。才两天时间,一道堤坝便在渭水河道里堆积起来。曾有人试图把它堆得更高,结果半途中就被河水给冲垮,于是只得作罢。经过一天时间的蓄水,河面已经被抬高了一寸有余。
于是更多的堤坝在渭水的河道上矗立了起来,一级一级的,象台阶一般,终于将渭水提高到正常的水面。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把水引入庄稼地和陂塘。炎先在河岸旁预先挖好一个沟渠,在沟渠入口的河堤上再打进几十根树桩,然后小心翼翼地掘开了河堤。
水从树桩的缝隙中流过,进入了预先挖好的沟渠。
清澈的河水一但流进沟渠,立刻变得浑浊不堪。沟渠两边不断有泥土掉落,随着河水奔向远方。
夹道在沟渠边的人们开始欢呼,更有无数小孩在沟渠边追逐着水流。
“炎,水还能够再大点嘛”有人高声呼喊着。
“当然可以我把这堆树桩叫做水门,水多水少都可以通过这些树桩进行控制”炎带着十来个人,从缺口处抽出几根树桩。立刻,更大的水流冲进沟渠,浩浩荡荡地向前奔去。
这下可好了,以后即便天上施雨的神灵不在家,我们也有水来灌溉庄稼了
“炎炎炎炎”一开始还仅仅是几个人在高喊,到了最后,整个原野上的人都振臂高呼。
炎就站在河堤上高举着双手,迎接着人们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