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宅门嫡女六岁半 >第一百一十三章再见如媖
    那车驾行行停停,漏夜慢行,只余下一些细微的灯光透过那车上的帘布照在众人面前,成妧只垂眸看着自己脚前一小块似铜钱般大小的光斑。

    王氏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似这样的叹息在很多年前,如媖才入宫的那一天,躲过众人时王氏也曾经这样叹过气。

    一直行到那午门之前,却不从那正门而入,只听前来接应的宫内侍者道:“宫门夜里头是自来不会打开的,除非是宫防骤变,还请夫人与几位小姐自偏门而入。”

    这是成妧第一次入宫,她掀开帘子回望过去,只见宫内之前尚且是万家灯火,人声熙攘,可是这宫门之后却是不怒自威,早已淹没在这黑暗之内,寂静不语。

    静姝也缓缓伸手掀开那帘子朝着外间探看过去,却见到那车架一晃而过似乎午门之前立着人影在,忍不住问道:“方才那位公公才说的,这午门似乎不能漏夜打开,为何方才我见那跟前似乎站着几位在等的样子。”

    那接应的侍从抬眸看过去,天上星辰疏稀,宫门之前自是开阔平坦,那头果然立着人影,他瞧得并不十分真切,只道:“或许是军中有急报,又或者……君上召见朝臣吧。”

    朱门之前,少年穿着一身宽袖的朝服,沉默的立在城墙之下,他似乎心里头盘算什么,略微有些沉吟,手上不自觉的握紧自己腰间环佩。

    那前头的守卫有些迟疑,却不敢怠慢,只道:“世子殿下可有君上口谕?如若没有只怕殿下只能略微等等再进去了。”

    江憬伸手自怀里头掏出一封书信来,似是带着些许的愠色,直接摔倒那人胸前的铁甲之上,冷声道:“你可瞧清楚了,这是君上手谕,要我今夜便入宫防守着,你胆敢在此阻挠了我,误了事你担待得起么?”

    “小人不敢,开宫门!”那人连连抱歉,只打开那手谕果真见是君上亲笔。也自知眼前这江世子平日里最是冷言冷语,在宫里头也没几个人敢同他硬来,只边说着边往一边退让。

    那宫门缓缓打开,江憬立在那中间眸中倒影着那一束照到脚前的光,紧紧的抿唇,目光里头一片死寂。

    长宁为江憬牵过来马匹,江憬翻身上马,后头跟上一辆车马也要同着一起,那侍卫便又上前道:“世子殿下得了手谕自可以由午门而入,只是不知道这轿中何人?”

    “糊涂东西!”轿中似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又有一个侍女自那车中稍稍掀开帘子露出半张脸来,似乎是宫人打扮,只道,“青鹤帝姬跟前,你也敢如此无礼?”

    那侍卫只愣在原处,也不说放行,只不过两相为难而已,那轿中似乎也有些没了耐心,只伸手自那其中扔下来一方手牌,正是青鹤帝姬的手牌。

    待那车驾缓缓而入,走过玄武复过第二道宫门,江憬稍稍缓行走到那轿子之前,低声道:“方才倒是的亏青鹤了。”

    轿中青鹤抬眸,细细打量坐在其间的少年郎,见那少年也不言谢只默默的端坐,他倒是生的消瘦,眉目之间同她也有些许的相似。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青鹤是看着眼前少年所说,外间江憬也并不答话了,青鹤只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棠樾。”那少年苍白着面孔,这时才抬起头来,略微带着些许的怯弱,声音略微有些发抖。

    青鹤帝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复又问道:“姓容?”

    “是。”那少年回道。

    青鹤方才微微一笑,笑的很是肆意,却颇有些幸灾乐祸,只朝着窗外的江憬道:“那女人防了这么多年,千防万防,算计得我阿父几乎断子绝孙,谁人知晓一转眼便瞧见这么大一个皇子冒出来,也不知道她心里头作何感想,如今这么一想倒也真是痛快。”

    笑了半饷,心里头却恍惚间有些悲切,眼前这名唤做棠樾的,却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她唯一长大成人的弟弟,可是两厢所望,皆不过是萍水相逢一般,到底是天家贵胄,血亲凉薄罢了。

    青鹤不免又嘱咐道:“江憬,你同勇毅侯府上谋划什么我皆都没有兴趣知晓,可是唯独一样,这世上我只剩下我阿父了,我阿父也剩下我了,你做万事之前,我请求你,稍稍顾念一分……我同你自幼情分。”

    江憬的声音自外头传进来只道:“青鹤你莫要忘记了,他也是我的亲舅舅。”

    那车驾行到第三道宫门便不能进去,众人便停下来,自此分道而去,青鹤自那宫门之前回望棠樾,长久的未曾说话,或许是无话可说不过,在最后之时她突然顿住脚步,看向棠樾道:“你的福气就要来了。”

    说完这句话便朝着昭元殿去,只余下夤夜无尽下,那些勾翘着的宫宇楼阁,似乎隐隐约约不知何处传来的笛声,叫这孤夜越发变得冷清。

    “宫内不比外头,”江憬朝着棠樾道,“活得下去的都要靠本事。”

    却在这时那宫门之前似乎来了个人,穿着一身朱红色宫袍,一身内管打扮,宫里头的内侍皆都是有位份才可以穿对应的颜色的,似这般朱红正色,全天底下只怕只有御前统领大内监才可。

    那人走近了宫灯才照亮他面上,眉目俊朗,身姿纤长,虽然并不见年轻却也不见沧桑,不知为何却瞧上去总不像是一个内官倒像是个朝臣,带着安然与淡泊,自来那些满肚子墨水的文臣大抵都是瞧不上内官的,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安坐在内官首位,倒是叫人有些不敢置信。

    他朝着江憬一拜道:“早便在此恭候世子了,给世子请安。”

    江憬只让他平身,待他抬眸瞧见棠樾时,明显有些楞了楞,却还是在片刻之间便调整过来,只低顺着眉眼道:“这位便是小主子了吧?老奴这便给小主子问安。”

    棠樾有些局促也不敢贸然开口,倒是江憬随即解释道:“这位便是苏长安,便是他当年临危保下你阿娘,随后送你出宫安置的。”

    “感念先生大恩,”棠樾声音有些小,需得很认真才能听得清楚,“棠樾没齿难忘。”

    直到夜半三更,王氏同着静姝成妧才被带到如媖所居的殿阁,说是殿阁其实也不过是比之家中稍稍大一些的院子,只说先前所居的宫里到了天寒有些难耐,如此便给如媖又换过一次住所。

    “这地方,”王氏一走进来便忍不住皱起眉头,固然所见之处皆都是金玉满堂,是宫外想也想不到的富丽堂皇,可是一走进这头却恍惚间也只觉得满目皆是灰败之景,那殿前有颗梧桐似是已经死去的模样,叫王氏抬眸端看了许久,“怎么一股子霉味。”

    静姝只在后头稍稍伸手拉了拉成妧的袖子,两人回望彼此一眼倒是已经心知肚明,一直走到那寝殿之前,又有宫人自内而出,朝着王氏稍稍屈膝行了个见礼道:“夫人可算是来了,贵人已经等了多时了。”

    王氏心头一紧,只由那左右几位宫人扶着一道入内,里间燃着几根烛光,炉子的香薰缭绕,帷幔被风吹的稍稍掀起,里间描画着花鸟鱼虫的屏风之内传来几声咳嗽。

    “媖儿,”王氏正要入内,却又见左右的宫人还在当面,连忙又退回自己的位置,只朝着内间带着静姝成妧一道跪下恭恭敬敬道,“臣妇来给慎才人问安。”

    屏风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过了半天才听见里头有人气若游丝道:“可是……阿娘来了?”

    王氏顿时潸然落泪,只拿起袖子来抹眼泪,哽咽道:“是,如媖,阿娘来了,来得有些晚了,路途遥远倒是有些耽误了。”

    如媖又道:“快,快请我阿娘进来,让我好些瞧瞧。”

    左右的宫人齐齐掀开那帘子,放三人入内,成妧这才瞧得见她长姐,只见那榻上盖着云锦被,她靠在那榻上瘦弱得可怜,一张脸沧桑而且干瘦,只因太过于瘦弱,似乎只有皮包着骨头一双眼半睁着,再没有往日神采,只是依稀自她的眉目间能够稍稍辨别出这是长姐如媖。

    “阿姐……”静姝走上前跪伏在那榻前,心头似是被人割下来一块那般疼,满目的泪水,她只想快些擦去那些泪水这样才可瞧她阿姐清楚些许,耽误了这么一眼,却不知道下次可否还能够相见。

    成妧立在那门前,却不敢上前,身上不自觉的开始发抖起来,一瞬之间只觉得周围似乎又开始弥漫起那一年的水,是死亡。

    她不能够同静姝一起上前,她想跑,想逃,只要不待在这里就好了,不待在这里便瞧看不到。

    “阿妧?”榻上的如媖似乎也看见了,只伸出手来,微微举起,似乎又带了些许的安慰,朝着成妧笑了笑,“阿妧也来了啊。”

    阿妧一瞬间连气也喘不上来,只靠在那门扉上,缓慢的点了点头,心里头涌起隐天蔽日的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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