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奚不自觉蹙起了眉。她的余光瞧见陶迎迎那边，已经是忍不住捏紧拳头的生气模样。看着比自己矮一个脑袋的圆脸姑娘气鼓鼓的样子，薛奚刚刚蒸腾起的恼怒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轻拍了拍陶迎迎脑袋，这回是安抚，算是正当理由，才不是因为自己很想摸摸头。
于是陶迎迎也是一愣，像是被顺了毛。
简幸那边顿了顿，她提起孙申的名字时流露出的厌恶毫不作掩，然后颔首总结：“就是这样。”
季导轻叹了一口气，补充说道：“可能是因为上次试镜的时候…”
他指了指自己和简幸，语气里含着复杂：“我俩和孙申之前有点过节。当时你是在他们那边试镜，然后被简幸拉过来的吧？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他们那边的人注意到了。……然后就拖累你了。他的目的…根本就是不想让我们这个剧拍下去。”
薛奚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不紧不慢先喝了口白开水，润润喉咙。直播间结束之后也没来得及喝水，就出了门。
然后她才开口说道，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那天也……呃，和他产生了一点小小的矛盾。”
“好吧，不算‘小小的’，”薛奚猜想试镜现场发生的事，孙申应该不会允许别人传播出去，于是她坦白说道，“在他没让我试镜就当面吐槽我是个花瓶不配进他们剧组之后，我俯视了一下他。”
“然后顺便吐槽了一下，”薛奚伸出手指捏着比划，“也就是小小的，说了一句，别人心比天高，他眼界低心也不高，只比他个子高些。”
也许是薛奚说话的嗓音过于平静，就连比划动作也一板一眼的。坐在她对面的两人一时间，显然并没有反应过来，而是不约而同干巴巴‘啊——’了一声。
简幸先回过神，扑哧笑出声来，捂住肚子低下脑袋去，不忘腾出手竖起拇指给薛奚点个赞。
“薛老师，今后你就是我奚姐。”简幸重新直起腰背，严肃点头。
薛奚摸摸耳垂：“……所以他大概是冲着我来的。”
这句话音刚落，季导才后知后觉反应慢半拍似的也跟着笑出来。
简幸话语间熟络许多，大概是敌人的敌人等于朋友的道路，一下子将对面两位归入己方阵营：“那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他那么个小心眼的，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你们和孙申之间……？”薛奚好奇询问，“如果方便告诉我们的话。”
“没什么不方便的，”简幸一挥手，拦住欲言又止的季导，撇撇嘴，“其实和你那件事也有点联系，也不算联系，就是——这两件事放一块就很好笑。”
“我是没想到他现在还这么标榜自己只看实力，当时是…有两三年了吧，那时候是我第一次当主要编剧。孙申是那个剧组的制作人兼选角导演，季也是导演组的。”
“结果他背后那位老板塞进来个小情人，”简幸语气里都是嫌弃意味，“长得确实好看，但人家不甘心只当个女配。非要加戏，贴身改剧本。我本来以为按孙申那个心气高，不要花瓶的性子，……结果他为了讨好那个小姑娘，直接过来让我按女主的戏份加。”
“我没忍住，就跟他吵了一架，然后就跑了。”说到这里她挲挲鼻尖，“…那个时候我脾气燥了点。要是现在——”
“你还会跟他吵的。”季导接过话音，然后说下去，“后来简幸走了，那位就干脆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加戏，还要在编剧栏里加上自己的名字。我没法想她走得那么洒脱，只能按照合约跟完了整个组，然后就出来跟她一起混了。”
薛奚之前也了解到，这个剧组基本上是这俩人拉扯起来的，投资方五花八门，森汇也有参与，算是占了大头。但整体来说，还只是个资金紧张的小成本剧组。
给的片酬算是平均水平，不算低，不至于让人为爱发电，但也绝对算不上高。
于是双方就这么成功交换了情报，也同时思考起来。
“我原来是想说，如果你不愿意在我们剧组待下去，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别的——”简幸耐不住话音开口，“但眼下这情况，倒不如我们继续祸害彼此。剧，我们肯定是会拍下去的。”
薛奚暂时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女主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办。”
“是个问题，我没想好，总不能我自个儿上吧。”简幸抿了抿唇面，将视线落在薛奚身上，认真打量了一番，然后拍掌乐道，“我现在想到了。”
薛奚有些莫名瞧过去。
简幸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然后伸出手来握住薛奚：“薛老师，您愿意再领一份片酬吗？”
……事情发展得有些突然。薛奚呆呆了片刻，肚子咕噜声先代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季导在一旁掩面叹息。
于是暂且收声，安静吃晚饭。薛奚原本心思不在晚饭上，但……回锅肉实在是太香了，她觉得不能怪自己意志力不坚定。
这导致她没忍住，然后开始庆幸今天穿的不是紧身的裤子。等到吃饱之后，再品口茶水解解腻，服务员将桌上餐盘撤下，换成水果点心。
薛奚看着果盘就想到那一带樱桃和一捧枇杷。她顿了顿，斟酌开口：“你们知道我不是科班出身，学表演也没多久。”
她将学习表演的时间含糊了下。薛奚目前每天晚上都进入副本学习，达到初级程度也只至多再半个月，但与其他技能不同。其他技能薛奚作为业余选手，学完初级技能基本能糊弄过外行人，但就表演而言，学完初级，她也只是刚刚入门而已。
薛奚思考的倒也不是这个原因，毕竟熟练度卡片她也攒了一小叠，技能不够就靠狗粮喂上去嘛。她主要考虑的是……虽然原本的剧本她很喜欢，看起来也很靠谱。但她不能确定眼前简幸这么灵光一闪，冒出来的念头靠不靠谱。
“而且，我很喜欢原来的剧本，”薛奚继续说道，“但是让我同时饰演女主——”
“这你就不用担心啦，”简幸自信满满，“这样，我先回去改一版剧本，然后再发给你看看，你再做决定，怎么样？”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薛奚想了想，自己也没别的理由再拒绝，等看到下一版剧本再做决定也好。毕竟让不喜欢的人吃瘪，想想也挺快乐的。
双方就此达成一致，简幸看起来也是无心继续闲聊，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把洋洋洒洒的灵感记下来。
在门口等车时，薛奚再次看着怀里被硬塞了的打包盒装的水果果盘怔怔。
……真的是有一言不合就塞水果的习惯嘛。
回到酒店之后，天已经有些暗沉下来，薛奚揉揉额角，又是经历丰富的一天。她和陶迎迎道了别，回卧房准备先去洗漱一番，冷静一下，再思索目前这些错综复杂的待办事项。
从浴室裹着一身热气腾腾出来时，她才发觉手机上又多了几条消息，分别来自安向霖和应蔚然。薛奚理所当然，自然是先查看后者的。
‘终于吃上一口饭了，想念烤鸭’。应蔚然的聊天框就在窗口顶上，显然是刚刚才有空发过来，还附送一个落泪表情包。薛奚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距离中午吃得比较早的那顿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难怪饿成这样。
‘等你回来我们再去吃一顿。’薛奚敲敲键盘，琢磨着目前手头上这两件事，主战场都在B市，应该是一时半会回不去了，总还有机会聚一聚。
‘好啦，到时候就咱俩去吃！’应蔚然回复的很快，又迅速以薛奚几乎能听到哒哒哒的速度补充上一条，‘谁让安向霖那个小子都不早告诉我那件事！到时候咱把烤鸭摆拍得好看点，等到深夜再发给他馋一馋。’
薛奚没忍住笑，也能脑补出来蔚然斗志高昂的模样，于是顺着她回了个点赞的表情包。
‘我也不是真生气这事儿。他一直都喜欢把事情都憋在心里，我也是知道的。’应蔚然可能是嫌打字累了，改作语音发过来，背景音安静，听着周遭应该也没别人。
薛奚继续打字过去回复，‘下次一定好好馋他一顿，给蔚然姐消消气’。
‘扑哧，我就知道我们小奚心里肯定是向着我的。’应蔚然在语音里也没忍住笑。
薛奚将刚吹干的头发往后理了理，然后斟酌着小心问起来：‘那蔚然你对试镜的那个角色——’
后半句还没发出去，对方先回复了语音过来，薛奚将那一条条点开。
‘这事儿我下午在飞机想就想过了。要是向霖真与安导有过不去的怨，那我肯定得选向霖嘛。’
‘不然他喊我姐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喊了。’
‘所以中午阿绪提起来的时候我确实有些担心，但现在话说开了，就也没什么了。这个机会我是一定会努力去争取到的。’
‘到时候首映，一定要来给我捧场啊。’
薛奚打字的指尖一顿，又笑出声来。果然是女主气场——根本不需要别人怎么劝，自我工作就已经做足够了。
她垂下眼睫，将手机屏幕往回划，视线落在安向霖的那个聊天条上，未读消息冒着气泡。
薛奚想，这回是自己有些旁观者迷了。赵绪的事，应该换个更直接的办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