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浣儿没有进去,而是弯下腰把掏出的银子放到门槛上,然后转过身去迈开了沉重的步伐。</p></p>
察觉有异,老汉一回头,正瞧见门槛上那一锭银子,而留下它的人已经走到了院中,他急忙追了几步,“公子,多谢!”</p></p>
方浣儿脚下不停,可却深吸了口气,而后几乎是一字一字的将这些话从发紧的喉中吐出,“不必,好好安排她的后事,还有……那盒胭脂……”</p></p>
寒风扑面,冷入骨髓,方浣儿只是稍一停顿,便继续朝外走去。</p></p>
“谢谢!”</p></p>
听到这稚嫩沙哑的声音,方浣儿身子一僵,停下了步子。</p></p>
抽噎着的少年转过身来,朝门外便是重重一磕,“多谢恩人让家姐少受屈辱,至死不敢忘!”</p></p>
屋外寒风呼啸而过,斗笠下,方浣儿脸色煞白,仿佛被冻着了一般,连唇都微微颤栗起来。</p></p>
方浣儿没有继续离去,而是站在院中,怔怔的望着面前这雪花冷冷落下的院子,“出来吧。”</p></p>
好一会儿,一个短髯汉子才从大门外现出身来,在她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走了进来。</p></p>
“二爷……”</p></p>
“你什么时候到的?”</p></p>
“二爷……”</p></p>
“是师父让你跟着我的吧?”</p></p>
“这……是的,二爷,门主他老人家也是担心您。”</p></p>
脸上看不出任何情感,方浣儿回头望去,看着那跪在少女尸身旁不停抹泪的少年。那少年似乎有所察觉,竟也扭头看了出来。</p></p>
二人视线相对,方浣儿突然开口问道:“你可还有去处?”</p></p>
“额……”少年一时间愣住了。</p></p>
一旁的老汉却是机敏,连忙回道:“公子,自从他们姐弟的娘去年撒手而去,招儿这孩子就这一个姐姐了,没想到如今也……唉!”</p></p>
方浣儿重新把目光落回少年身边,在那被覆盖住的少女尸身上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一旁,“我给你安排一个去处,你可愿意?”</p></p>
少年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两条鼻涕从鼻孔流出滑到了唇边,面前这人衣着虽谈不上十分华贵,可也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的,跟何况这人还有一身的俊功夫。</p></p>
“招儿!”一旁的老汉见少年还在发愣,急忙喝了一声。</p></p>
“我……我愿意!”少年回过神来,急忙答应。</p></p>
朝那少年几乎是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方浣儿便转过了身子,“你留下,帮他们把这女子的后事料理好。”</p></p>
“二爷,那您……”</p></p>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说着,方浣儿便急不可耐的迈步离开了这地方。</p></p>
走在街道上,方浣儿仿佛丢了魂一般,如一具行尸走肉,无目的的走着。</p></p>
天空中,不要钱的雪花一朵一朵的,豪迈的飘落下来,或落在行色匆匆的行人身上,或落在街道两边冒着炊烟的屋顶,或落在满是脚印的路面上,将这个单调的天地点缀得更单调。</p></p>
巷子里,互相追逐嬉闹的顽童仍在发出悦耳入铃的笑声。</p></p>
头戴斗笠却不着外衫,瞧上去有些单薄的方浣儿很快就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可这些人也不过是匆匆扫了几眼,便又谈论起方才那桩命案来。</p></p>
方浣儿依旧朝前走着,穿过街道,走过小巷,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路的尽头。</p></p>
而这里,竟然有一间小小的酒坊。</p></p>
“酒?”</p></p>
她第一次对这东西来了兴趣。</p></p>
方浣儿看了一眼随寒风招摇的旗子,而后走了进去。</p></p>
店里的有零星几人正在喝酒,见了方浣儿进来,他们也没在意,仍旧在喝着自己的酒。</p></p>
方浣儿要了一瓮酒,就坐在临街的桌子。这酒坊开在巷子尽头,客人自然不会太多,可仍然有那么些老熟客,会来光顾,所以这酒坊的生意竟然也能维持下去。</p></p>
酒香四溢,未入口已有几分醉人。</p></p>
几杯酒下肚,一阵火辣的感觉直冲脑门,方浣儿已是晕乎乎起来,可她仍然没有停下,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尝到酒的滋味,但她好似多年的酒虫一般,喝起来就停不下来了。</p></p>
奇怪的是,这酒越喝她心里头却越清醒,即使那倒酒的手已有不稳。</p></p>
脑海里,那一双充满渴求的眼睛,越发的清晰起来,连少女泛红的眼角边上,那一抹泪光都叫人看得真切。</p></p>
“这什么酒,一点用没有!”</p></p>
她不由嘀咕了句,留下一粒碎银子,随后一拍桌子,有些摇晃的站起了身子。</p></p>
酒坊的老板一向以自己酿出的酒水自傲,本想争辩几句,可见了桌上的银子,加上这人明显心情不大好,也就缩在柜台里不敢多说话。</p></p>
看着方浣儿提着剩下的半瓮酒踉跄着出了酒坊,坐在里头的几桌客人之中,有一双眼睛突地亮了。</p></p>
走在外面的街道上,方浣儿又见到了那几个披着人皮的衙役,似乎又在找着什么人,而在他们身后,自然还跟着那青衣人,虽然已是换了人,不是昨日那个,衣着也普通,可是那轻盈的脚步,瞒不过有心人的细察。</p></p>
而街面上络绎不绝的人流中,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方浣儿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没再多看,转身又朝一旁的街道走去。</p></p>
她只想离人群远远的,是以过了这条热闹的街道,便专门向那些偏僻的小巷走去。</p></p>
巷子里,不时跑过嬉笑打闹的顽童,方浣儿提着酒瓮边走边喝上一口,方才那温温的酒水到了外头,被寒风一吹,早已是冰凉,但喝入口中,又是一股火辣,呛得她眼乏泪光。</p></p>
不知不觉间,那些顽童们的笑声已经消失不见,不知这酒是真的不醉人,还是怎的,方浣儿一步一步的走得稳健。</p></p>
“站住!爷要财不要命,把你的银子统统掏出来,给我丢到地上,否则就叫你的脖子试试爷的刀利不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