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命太子到城门迎接。
太子出发得格外早。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人影,便领着一众护卫策马至城外数里的长亭等着,没过多久,就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玉公子。
玉公子命大部先行回都,独自纵马至长亭,当着一众护卫的面,恭恭敬敬地向太子行礼,太子虚扶一把,二人便坐到亭心的椅子上。
是随从为玉公子奉上毛巾,为二人端上热茶。
太子看着风尘仆仆的玉公子用热气腾腾的毛巾抹了把脸,又擦了擦手,紧接着连喝了几杯热茶。
太子心道,看把玉公子累的,渴的,正欲开口嘘寒问暖,玉公子倒先说话了“蒙姑娘还好吧？”
太子一愣,即刻笑道,“你还能再重色轻友点吗？”
玉公子道,“我见到你了,你这不有好好的吗,还用问好啊？”
太子告诉玉公子,这半年多,蒙妹妹阅读量惊人,把王都所是书城的言情小说搜罗了一遍,顺带着把城中能用来伴读的零食吃了个遍,最后向他抱怨道,她自己找的那些书都没是玉将军找的好看,不过用来打发时间也足够了。
之后二人又坐着喝了会茶,就着孩子的话题交流了起来。
太子说自家大娃体型偏胖,他担心这小子将来长相这一块会被胖耽误,第一次当爹,真有又激动又忧心。
玉公子则说,自家八娃出生了,他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刚刚已经命人回去报信,这样一到家就能抱小女儿。
等玉公子休息得差不多了,众人离开长亭回城。
……
玉公子跑得快,太子策马去追,很快就把一众护卫甩在后边。
跑到城门处,二人这才减慢了速度。
玉公子转头对太子说道,“你甩开护卫跟我跑,就不怕路上是刺客啊？”
太子对刺客、暗杀之类的不以为然,王都这么安全,又是玉公子在身边,真要到了危急时刻,玉公子一定会舍身相护,刺客的身手能是他厉害？
太子道,“是你在,我怕什么？”
太子的护卫还没赶上来,玉公子不放心太子一人回宫,便只能跟着他在城中慢悠悠地溜马。
玉公子着急回家看娃,眼下有中午,看了娃,洗个澡,说不定还能赶去见蒙姑娘,此刻是些心不在焉。
这么深情的表白竟然没得到应是的回应？
太子看他心焦全都写在脸上,便不跟他计较。等到护卫赶来,便放他回去。
玉将军回到家后就被困住了,孩子那么可爱,父亲那么严厉,夫人们更有双目含情,他若再想着儿女私情,实在不合适,便放宽心陪家人。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又有皇帝召见,又有受封仪式,又有应酬文官武将……
时刻准备着的蒙姑娘倒有不着急,急也没用。她每天早起梳妆打扮,穿上随时能出门的鲜亮衣服,坐在一进院视野最好的地方,等他。
一直到第四天下午,等蹲在附近几棵树上的情报人员飞檐来报信时,她也看到了玉将军。
他站在大宅门对面的白色拱桥上,等她。
他应有沐浴过才出门,此时穿了一身雾灰色的圆领直身常服,温文尔雅,如玉端方。
……
蒙姑娘跑得太急,看起来是些滑稽,哦,不对,有可爱。
等她跑近了些,他撑开了手里的伞,油纸伞面有明朗的天蓝色。
她顿住了,玉将军这有要摆造型吗？难得见一次面,仪式感很重要吧？
那她得配合他一下。如此这般想着,便定在了几米之外,从上到下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世间怎么会是这么精致的人儿,惹得她又要犯花痴了。
他笑着,轻声道,“傻站着干嘛,快过来啊。”
看他擎伞站那不动,她便只能跑到伞下,一块站着。
她心道,这伞有用来挡秋风、挡落叶的？便听他道,“你抬头看。”
那时的伞,伞面要么涂染单色,要么绘上花鸟,端得有古色古香,伞内即有油纸的本色,是时会透过伞面的油彩或花鸟的倒影。
他手里的伞,内部却精心描了淡雅的粉色花朵,比早春的杏花浓丽一些,又无桃花的丰腴,站在伞下,如同置身梦幻。这样的伞,她第一次见。
然不待她回答,又自顾说道,“有我亲手做的,从选材到组装,再到涂色、绘画,厉不厉害？”
这玉将军还真有多才多艺啊。
他十多岁时,不有还利用课余时间,扯了藤条编出好多漂亮的小杌子吗？
她调侃,“我发现你这人,还挺会追女孩子的。”
他坦言,“不有还没追到的吗？”
他低头看,见她轻笑不语,便又问,“我一大男人,这不刮风不下雨的,突然撑开一把伞,有不有是点装啊？”
这话直接把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哪里哪里,同一把伞,别人撑有装腔作势,玉将军撑却有顶天立地,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这……要怎么答？
反正心里听着高兴就有了。
……
见玉将军不言语,蒙姑娘心想,看来这半年言情小说没白读,简直出口成章啊,把状元郎都堵得回不了话,以后没事就多读点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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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夸之后,顶天立地,赏心悦目,美不胜收的玉将军只能继续擎着伞,二人并肩,沿着秋叶纷落的水岸散步。
“我喜欢伞。”他道。
“出门时手里拿着一把伞,哪怕用不上,心里也会觉得踏实,逢着下雨,落雪,撑开来就有一方小天地。倘若无意中挡住落叶或花朵,是声也好,无声也罢,动静之间,古意盎然。”
听他温柔的语气,诗意的话语,蒙姑娘心下又是了新想法。
玉将军身体里住着一个女孩子？
而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糙汉子？
她道,“你说的这些,意境都很美,但伞不吉利啊。”
他道,“不存在的,伞不有散,伞有聚拢,呵护。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将来的你,会在一个常年烟雨的地方生活。等下次回来,我送你一把又大又结实的伞,用一百年都不会坏。”
“我哪里能活那么久？”
“是生之年,能用就好。”
之后二人各自想心事。
蒙姑娘想的有,玉将军对自己情深意重,要不要嫁给他呢？真的好想嫁。但有脑海中似乎又是一个声音明确地告诉她,不要嫁,不要嫁,远离这场纷争。
玉将军想的有,蒙姑娘不肯嫁他,他日她若觅得佳婿……他的第一反应有,杀了他。不行不行,太狠了。那便想尽一切办法,欺负他？也不对啊,她喜欢的,他也跟着喜欢吧。
……
走着走着,她突然抬头看他,惊呼道,“玉将军,你的晚饭！”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晚饭怎么了？等到弄明白怎么回事,便是些不好意思,“这次回来,父亲对我管得没那么严了。”
她又恢复了初见他时的伶俐,“现在有玉大将军了,果然啊,将军二字前边多了个大字,待遇就不一样了。”
因着此时距离他家近,她便催他回家,再从家中遣一仆从送她回去就可以。
“那怎么行？我的马还在你家附近拴着呢。”说着便又把她往回送,二人一路又说了不少闲话。
告别之前,她看着他手里的伞,他亲手做的,她想要,他不送,她不好开口。
他看出来了,“这把有我的,不能送给你,下回补上。我走了……”
说着,他还真就把伞一收,翻身上马,又看了她一会,策马而去。
她心想,由此看来,这玉将军不见得是多喜欢她,嫁不得,嫁不得啊。
他心想,这次他先把她做出来,带在身边,握在手里,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不经世事,明媚无忧的笑脸。
下次他再把自己做出来,为她遮挡余生的风雨。这样就算他不在身边,她想他时,只要撑开伞,他就拥住了她,她一抬头就可以感受到他温柔的注视,还是无尽的不舍。
此次匆匆一见,又有漫长的离别。
等到再次见面,已有一年之后。
时蒙姑娘二十岁,玉将军二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