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安帝来传话的内侍刚走，内官监的人便送来了新的围屏、床榻、甚至桌柜，尚衣监紧随其后送来各类新制华服，及至尚膳监将御膳一一摆上餐桌，郦妃这才发现，宫内之人她早已全然不识。</p>
仅仅有人来传话陛下要来而已，宫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个个摩拳擦掌要做这第一个出现在如悦宫的。</p>
这郦妃，毕竟是历安帝后宫中，除了皇后外，位份最高之人。</p>
是人都能预见，一个被君主遗忘十几年却还能再次被忆起的人，不会是凡人。</p>
这复宠之妃，定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p>
——</p>
历安帝来时，郦妃已是沐浴焚香静候。</p>
“若若。”</p>
他牵起行礼的人，温声叫着她的小名。</p>
郦妃心中一讶，这么多年了他竟还记得。</p>
“陛下。”</p>
“寡人想你了。你还是一样美。”</p>
历安帝看向郦妃，十二年了，她虽然有些变化，却仍旧是美的，如她的封号“郦”一般，秀丽美好。尤其那双丹凤眼，细而不小，眼尾平滑略微上翘，颇具气色神韵。</p>
“妾身也是。”</p>
郦妃温情一笑。</p>
他总是这样深情脉脉，似乎眼前的就是他最爱的人，可她知道，他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p>
他们不过都是他广袤草原的一棵草，他愿意给你一些阳光雨露了，你就能生机盎然地活着。他不愿意了，你就得自己找营养才不至于死去。</p>
不过既然他来了，便证明他对十几年前的事有所察觉了。</p>
她这十几年的煎熬便已算过去，她自己的、她家人的不白之冤，终究是有机会洗刷的。</p>
她这只被困住的雀，无论是麻雀还是喜鹊，总归能飞它一飞了。</p>
她为别人作的嫁衣，是时候从别人身上再慢慢一层一层地扒下来了。</p>
“这香好闻。也是你制的罢？”</p>
历安帝牵起郦妃往内走，打量着如今的如悦宫，闻到香炉里的香味，自然而然地夸了一句。</p>
他记得，郦妃制香的手艺还是特意去为他学的。他登基那年杀戮过重，每每睡不安稳，她常亲自做些安神的香放在他的寝殿内。</p>
历安帝虽说是太子登位，可先帝的王位来的不太光彩。</p>
上官家的老君主并非是先帝之父，而是先帝的大伯父。</p>
上官家本有三脉，先帝的大伯父老君主一脉、先帝之父一脉、先帝的三叔父一脉。</p>
老君主膝下只有一儿几女，可惜那本应继承王位的唯一男丁太子早逝，只留了个太孙。公主们尚未出嫁未有子嗣不说，哪怕有子嗣也不能即位。</p>
而先帝为夺皇位，暗害了那太孙，致使老君主那一脉无人继承王位。</p>
老君王年事已高时，不得不从另外两脉中寻觅继承人选，以延续上官家的江山。</p>
而老君王只有两个兄弟，二弟已逝，三弟的儿子仅三岁。</p>
这一王位，落在了他二弟之子——唯一及冠且能力出众的侄儿——先帝头上。先帝又传给了历安帝。</p>
先帝的三叔父，即历安帝的三叔祖父那一脉，便联合起老帝王的旧部下，试图将这皇位易主。</p>
彼时上官家内部有过一场极其残忍血腥的厮杀，最终以历安帝手刃三叔祖父和其下全部血脉为了结。</p>
至此，上官家那三脉，有男丁的，仅剩先帝这一脉。</p>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杜绝王位旁落，历安帝吸取前车之鉴，在儿子之事上异常重视。</p>
经过辛勤耕耘，他一共生了七个儿子壮大了上官一家。虽说近十来年无皇子出生，历安帝的后宫里产的都是小公主，但按他还在纳美的架势，再出现新的小皇子也不是不可能。</p>
随着时间流逝，新帝那早年忧思神伤的毛病早已经被权位的喜悦冲淡至无影无踪。</p>
如今再闻香忆起往昔，只有隔世之感。</p>
听闻历安帝夸赞，郦妃答道：“不瞒陛下，这香还是皇后娘娘给臣妾的方子呢，我只负责做出来而已。一直按皇后吩咐每半月送一回，妾身也觉得很好闻，才请皇后容妾身留了一些。不知陛下在皇后处闻到过吗？”</p>
历安帝回答：“不曾。”</p>
他说着话轻蹙了蹙眉心，今日他本就对皇后有些嫌隙，听得郦妃这顺势一答，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对皇后求香而不用生出了几丝疑虑。</p>
郦妃没有再就着这香的事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话题，伺候历安帝用了一顿久违的二人同食的晚膳。</p>
待宫女们上了茶，郦妃温声说道：“听闻陛下想吃‘梨花酥’，妾身特意做了一些，可是许久不做了，这突然一做，难免技艺生疏。若是陛下吃着不好吃，明日我再练习练习。”</p>
历安帝看着郦妃温柔的样子，心中感概万千，她的眉目柔和不少，神色已经变得温柔娴静，完全不是当年那个骄纵跋扈的小姑娘。</p>
岁月当真不饶人，时光流逝，在每个人身上都刻下了印记。</p>
如今，从潜邸时期便跟在身边的女人仅她和皇后二人而已，他们仿佛是一面镜子，映出当初青葱稚嫩却最是意气风发的自己。</p>
随着殿内的幽香丝丝入鼻，历安帝心中激动不已，怀旧的情绪一发不可收，他看着这位旧人眼里露出无限温柔：“许久未曾做过么？为何？”</p>
郦妃莞尔，随即将伤怀的话用娇嗔的语气言明：“陛下明知故问，陛下多年不来，妾身怕触景伤情。”</p>
短短几个字，讲出的没有一分委屈和怨怼，所的只有背后数不清地绵绵情意。</p>
历安帝心中一暖，伸手将人搂入怀中：“今后再也不会，寡人舍不得。”</p>
自是一夜浓情蜜意。</p>
第二日，更多的赏赐纷至沓来，如悦宫一夕回到盛宠时的繁荣。</p>
前朝与后宫一向有着密切又暧昧的关系，郦妃一夜复宠，先前被被将为校尉遣去西北的郦妃之父辅国大将军，要回京任职的消息也不胫而走。</p>
每个得知消息的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世事难料，君心难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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