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空城风廖寂 >216:探视(一)
    一周后,a市。

    林空空觉得这一周的时间很漫长,仿佛一个世纪之久,才终于等到可以见父亲的这一天。

    吃过早餐后,她对着衣服发呆,最终,选了一件黑色连衣裙,和一件藏青色的毛呢外套。

    她想去那种地方应该穿的严肃一些,可真的要出门时,又觉得不妥。她是去见爸爸,应该穿得像平日里一样随和。如今,她穿的颜色这么暗沉,仿佛是去参加葬礼一样,爸爸看了心情应该也不会好。

    白晨风见她在门口踟蹰着不肯前行,低头柔声问:“怎么了?”

    “小白,我想去换身衣服。”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总觉得自己明明有一早晨的时间可以忙,结果都没整理好,现在要出门了,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

    白晨风看了看康辰轶问:“时间还来得及吗?”

    康辰轶看了看手表,估测了下时间,温雅的说:“来得及。”

    “那好,你们等我一下,我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白晨风说着话,揽了她楼,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急匆匆的去换衣服,万一不小心,伤到了可怎么办?

    两人了楼去换衣服,林空空这次选了件简单的素色背带裙,和一件米白色的短款外套,看起来和平常的打扮一般无二。

    车后,一路她的心里都是又期待又煎熬。期待的是,终于可以见到父亲。煎熬的是,不知道如今父亲被牢狱生活折磨成了什么样。次庭审见他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只怕这次尤甚。

    三个人由狱警带领着,进了a市x区男子监狱。这是林空空第一次见到监狱,现实的监狱,不是出现在电视里,也不是出现在书本。

    她想着父亲被关在这里,而且是漫长的八年,进去后忍不住四处张望。漫天的电,即便是只鸟,估计也是插翅难飞。肃穆的高墙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几个大字印在墙。

    林空空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皮肤也细细密密的滋生一层鸡皮疙瘩。来之前,她已经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防线,但现在还是不自觉的产生,压抑不住的生理反应。

    到了会见室的门口,白晨风踟蹰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进去。因为他真的看不了纪忠良,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也怕纪忠良见了他,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如果恶语相向,说到底受伤害的还是她。

    可他又不放心,她一个人过去,用眼神示意了康辰轶一下。

    康辰轶为人素来通透,知晓白晨风心里的想法,也不多言,直接回了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我不陪你进去了,你自己注意控制情绪,我在外面等你。”

    林空空闻言,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放心吧!”

    ————

    林空空进了会见室以后,站在玻璃前,她知道父亲出来以后,他们可以隔着玻璃用电话通话,这种桥段她在电视剧里见过。

    康辰轶也不多言,沉默的坐在角落的椅子,完全扮起了透明人,只是睁着清肃的眸子,深深凝着她的背影。

    安静的氛围,狱警打开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伴随着一道严厉的吼声:“进去!” 纪忠良出现在林空空的视线里,行动迟缓,满目沧桑,和曾经那个叱咤风云,威赫一时的纪忠良,已经完完全全的判若两人。

    铁门“砰”的一声被关,纪忠良被身后的狱警推搡着,慢慢走了出来。

    当一个自由的人彻底沦为囚徒的时候,在压抑暗黑的困境拼命挣扎,人类属于动物的原始本性,开始全面爆发出来。暴力拳头,血腥撕扯,弱肉强食,这是狱生活的真实写照,亦是每个囚徒变形了的人生。

    家,是每一个具有理智的人,内心深处的避风港。高墙之一个个被束缚着的肉体,铁栏之内一个个被禁锢着的灵魂,精神的寄托和亲情的抚慰对他们尤为重要。

    纪忠良看着眼前这个娇弱的女子,这个自己从未好好疼爱过的女儿,忽然觉得这一切很值得,可能是他真的老了。

    心里很清楚自己怎么会输,一手好牌,全握在自己手,可最后竟然还是输了。自己虽然利用过她,但从未想过用她的性命来博弈。

    他纵横商场这么多年,在a市可以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狠辣果敢,老谋深算,也算无情无义之人。他对人心看得非常透彻,也自以为看透了白家的那个小子,却也看错那个小子。

    他没有自己想象的儿女情长,反而自己却陷入了所谓的情感。很可笑,也很讽刺,自己拒绝所谓的人性,却输在了人性手。虽然输了,但他心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平静。

    以他之能,自然能看出这一切都是白晨风所计划,好狠厉的白家小子,口口声声说着多么爱她,做作到如此地步,竟然敢拿她的命来做这场赌注?自己终究是老了,心肠狠不过他,虽然输了,可是却还能赢得了女儿的心,那也算不枉此生了。

    “可是一个敢用她性命作为赌注的男人,真的值得她爱吗?一个男人,可以为了她好而欺骗她,但绝不能拿她的命来换取所谓的利益,自己当年真是太小看白家的小子了。”纪忠良心思微乱,又开始忧心了,他答应了康辰轶,不把这些告诉林空空。

    这孩子,心思太过单纯,如同她母亲一般,有时候又一根筋。一想到她的母亲,如同纪忠良这么铁石心肠的人也变得柔软了一分。

    他依然清晰的记得他们初遇那年,那个浅妆的女子,风华绝代。她站在西湖边,微风拂过她的素色裙摆,映入眼帘,她装饰了一片西湖风光,也装饰了他的梦。

    他把最美好的梦变成了现实,牵着她的手,走过了他人生的低谷期,渡过了他这一生最幸福,最平静的时光。他也曾想用此生交换她的一片真心。

    可结果,他终究还是错失了她。她走了,只给他留下与他血脉相连的女儿,这便成了他最后一丝慰藉。

    此时房间内灯光明明明亮似雪,可是目光落在他的身却还是晦暗许多。

    隔着玻璃,林空空看到眼前的父亲穿着一身蓝色囚服,做工粗糙简单,只有两肩处缝着斑马条纹布。整个人看去瘦了一大圈,也苍老了许多,两鬓都已花白,但精神状态还好,甚至次庭审的时候,见到的他更有生气了些。

    眼眸沁透了一层浓浓的水雾,眼前的老头,不在盛气凌人,不在威严狠厉得让人害怕,沧桑沉稳染了一丝慈爱。她知道自己应该表现的平静一些,深呼了几次,才颤抖的拿起话筒,平静的声音,依然夹杂进控制不住的轻颤:“爸爸,你在里面一切都还好吗?”

    这颤抖的声音藏着的是心底从未表露出来的爱,父爱如山,可是似乎迟来了很多年。

    纪忠良想过很多次,林空空见到他的时候,第一句话会说什么?他想应该会问他,当初为什么要救她?却没想到她问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一时怔愣在原地,忘记了回答。

    林空空看他不回复,又问:“爸爸,你瘦了好多,你过得还习惯吗?一定很苦吧!”

    纪忠良能走到今天,什么样的苦没尝过,他淡然的笑了笑,神情多了几分慈爱,“是清减了些许,不过还好,除了不自由以外,其他的也还可以接受。”

    “你在里面累不累?要不要做许多工?”

    林空空以前,无意听人说过,犯人的生活,都很劳累,他们会很多体力劳动要做,所以才叫劳动改造。

    “还好吧,年纪大了,体力劳动会有一些吃不消。不过最近这里缺有化,会教书写字的人,所以我被调到了教研室,负责给犯人课。”

    “真的吗,那样……还好。”年迈的父亲不用去做繁重的体力劳动,这让林空空的心里安定了些。

    “丫头,在你眼或许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也许更谈不好人,谢谢你还能来看我。”

    “不是的,你在女儿心,永远是最好的父亲!”林空空声音哽咽,握听筒的手也颤抖得更厉害了。

    听到女儿的话,纪忠良竟然一点儿都不意外,态度是超乎寻常的平静。因为他知道林空空心地纯良,只要是对她好的人,她会十倍百倍的偿还。这性子和瑕疵必报又爱记仇的他,简直有天壤之别。

    “只要你过得好,爸爸此生也没有憾事了。”

    林空空听了他说这话,心仿佛在滴血,却强扯出一抹笑意,安慰父亲:“爸爸,你放心,我过得很好。”

    “那好,听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

    纪忠良清楚,生活如同饮水,冷暖自知,毕竟没人能替代其他人去感受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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