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妖·孽 >第24章 移驾
    今天是多桑不上朝的日子,类似于靖国的休沐。官员每十天得一假期,可在家休整或外出游赏,远公务案牍。多桑自做官以来从未休沐一次,总是勤恳忠实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可这一天,他比平时晚起了半个时辰,去城邦中最好的修面师家修了面,去巴扎买了顶针眼密实的帽子,一反平常不吃早餐的习惯,去城东最有名的拉面馆吃了辣子拉面。他要以最好的臣子的状态去面见君主,此生可能就这一次。

    差不多到了。他想。

    朝臣们正在挨个汇报水利之事的进度,为什么不是一个人汇报所有呢?因为总负责人多桑不在,他们只负责说自己那部分的。谁也没想到今天会由他们来干这个事,是以汇报得磕磕绊绊,吞吞吐吐。都怨那个怪老头每个休沐都来,为什么偏偏这个就不来?好歹打声招呼!

    一股怪异的味道传来,大家不禁皱了皱眉,宫廷里被允许随时能散出味道的只有花朵和香料,哪里来的腐臭味?

    四个家奴抬着一副棺木从门外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两旁的官员窃窃私语,想象力极其丰富,不一会,“里面是多桑”的传闻就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直到棺木落在大厅中央,多桑才缓缓步入。有人甚至祭出“目睹诈尸”的表情,这种夸张到没见过世面的,注定是群演。

    安王瞳孔收缩了一瞬,身体一紧。可马上,他挺背坐直,眼神暴戾,面色沉了下来。

    旁边的侍官愣不过一眨眼就反应过来,怒斥:“多桑大胆!竟敢抬棺木于朝堂之上,放肆!”

    多桑并没有理会狐假虎威的噪音,步距不减,目光不散。大大方方走到安王面前,深深望了他一眼,就在安王攥紧手中的匕首时,多桑“噗通”一声跪在面前,以头抢地行大礼。

    安王往后挪了挪,长舒口气,问道:“多桑大人有何事?”

    “回安王,臣今日为伸冤而来。”

    “为谁?”

    “我儿。”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众所周知,多桑的儿子五年前随送亲队伍去往靖国,之后再无音讯。说什么的都有,达木耶柘羯和乌娜莎公主余情未了,主动为爱戴绿帽的深情苦逼版本;达木耶柘羯贪图富贵妄图留在靖国,被驱逐后无脸回乡的羞耻背德版本;达木耶柘羯得到靖王赏识,入赘靖国皇室的风光理想版本。八卦是人们的天性,也是打发无聊时光的消遣。

    安王却轻笑了一声,接着道:“何冤?”

    多桑:“送亲途中惨遭杀害此为一,藏尸荒野掩盖真相此为二,包庇真凶刻意误导此为三。这三宗冤情,件件属实,还望安王为小儿伸冤。”

    安王压住怒火,语气却狠厉:“要伸冤找宣刑台,跑到朝堂上来做什么?”他的眼睛如鹰隼般眯了起来,“还是这三宗冤情有宣邢台动不了的人?”

    “安王殿下,达木耶五年前被乌娜莎所害,而这乌娜莎正是水魅所化。而昨夜,臣亲眼目睹水魅又化作伽莎公主的模样掘墓,而墓中正是我儿!”多桑情绪激昂,言辞凿凿。

    朝中又是一片哗然,都觉得多桑是不是疯了,老眼昏花就算了,居然还妄想,这朗朗乾坤□□的,哪来的水魅?

    安王暴怒:“放肆!你可知你在议论和亲之事,关乎我国和靖国的和平!往来商人使臣都报乌娜莎公主早已嫁入靖朝王室并诞下一子。至于你儿子,你自己问问往来使臣吧!还敢污蔑我的另一个女儿,你是不想当这个官了是吧?”

    多桑吞咽了一下,额上渗出微汗,他一定要说完,这是唯一彻查此事的机会了。

    客栈中,徐锦玥和珊珊在床边守着伽莎公主,夏叶修和成非扬在远处的屏风边低声交谈着什么。伽莎睡了一个多时辰却还是没有要醒的征兆。珊珊并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昨晚她偷听到安王要伽莎公主暗杀徐锦玥的命令时就急坏了,于是她就跟了上去,想都没想就把徐锦玥藏了起来,幸好没被伽莎追到。后来她又急着去找伽莎公主,知道她快“犯病”了,终于在城门口遇到受伤的公主。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安王、伽莎与徐锦玥他们有恩怨,她应该帮谁呢?谁来教教她?为什么泉水神给了她成非扬的品性却没有给她成非扬的心智,她还是迟钝又懦弱。难道真的像夏叶修说的那样——她不配吗?想到这里她偷偷觑了一眼成非扬,他面沉似水,不苟言笑,却有令身边人都信服的强大气场,她不自主低下头,没用地缩回壳中。

    在她低头的瞬间,她意外发现还有个人偷偷瞟了一眼成非扬后也匆匆低下头,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怔愣在原地,一股酸涩在唇边蔓延开来——就这样了吗?

    伽莎公主终于醒了,她木然看向窗外——烈焰一寸寸侵占本就逼仄的空间,植物正在悄悄死去,昆虫躺在它们腐烂的尸体上狂欢,一个个行尸走肉套着皮囊在人间穿行。这一切令人作呕。她看起来憔悴又柔弱,与昨晚的刽子手相去甚远。阳光洒进她水蓝色的眼眸里,反射出点点冷艳光华,连最美丽的枣花都比不上。

    她木木地看着成非扬,薄唇轻启:

    “你想要真相,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那只狐狸。”

    “你说夏叶修的狐狸?”成非扬抿了抿唇,眉头微皱,“做不到,你换个别的吧。”

    “我就要狐狸,别的不要。”

    “你要那只狐狸做什么?”

    “我想触碰那种柔软温暖的感觉,那让我觉察美好高尚的生命在我手中流转,像细细的

    流沙和娇弱的泉水。”她的眸子流淌着浅浅的温柔和向往,仿佛专注于自己的情人。

    不知道为什么,成非扬觉得恶心,但此刻没有其他办法。

    “狐狸是夏叶修的,你得看他怎么说。”他撂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他刚走出去就和迎面冲来的小侍卫撞个满怀,他刚想发作,侍卫赶在他前面砸了个消息

    出来:“多桑大人抬着柘羯的棺木上朝了!”他惊慌地看着成非扬,希望这个消息足以把他砸晕而忘记刚才冲撞他,果然对方被这个消息砸的七荤八素的,只见他一把攘开小侍卫,大步流星向夏叶修房里奔去。

    夏叶修听完也是一惊:“为什么这么急?如此莽撞去找安王对峙,多桑有证据吗?难道是卡密跟多桑大人坦白了?”

    “不知道。”成非扬眼风如刀,刮过夏叶修的脸,“小夏,多桑那边能翻起多大的浪谁也不知道,如今我们很可能卷入安国的这一场政变,只有我们掌握当年的真相,才有可能占得先机。”

    夏叶修顿觉压迫感十足,面前这个人虽年轻,手段却凌厉狠辣,未来肯定能驰骋官场。夏叶修开口略有点担忧:“所以呢?”

    “我们要撬开公主的口,拿到所有的真相。”他笃定地望着夏叶修,“条件是她要你的狐狸。”

    “不可能!”夏叶修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他抬眼就看到成非扬严肃阴郁的脸色,他没有开口,就那么盯着夏叶修,就像某个深明大义的前辈看着不谙世事的小朋友。

    他包里的狐狸闻言窜到了夏叶修肩膀上,毛茸茸的头顶抵着夏叶修的脖子,乖乖的,静静的。

    “谁要你的狐狸?”悠扬娇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声笑了,“我不过是想抱抱它,摸摸它,等我回家了就把它还给你就是了,你可真小气!”

    夏叶修和成非扬转头就见那婀娜窈窕的身影翩翩然进来,瞬间就消解了屋子里紧张沉重的氛围。说着就伸手过来捞夏叶修脖子上的狐狸,突然夏叶修一躲,狐狸一怂。公主抓了个空,纤细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她的笑容却没散,一双明眸望向成非扬。

    狐狸却像感知到什么一样,两只大耳朵耷拉下来,眉眼低垂,爪子疯狂刨了刨几下脸,轻盈一跳就到了公主的肩膀上。

    “狐狸,不要!”夏叶修紧张兮兮地说。

    “夏叶修!”成非扬厉声喝到。

    “夏公子不要担心嘛。我不会伤害它的。”她说着就拿尖尖的红指甲去点狐狸的脑袋,狐狸尽力缩脖子都未能幸免,只能硬着狐狸皮接受了。

    “我的安王陛下,臣从来没有说过两位公主的任何不是,一切都要归罪于水魅,是它乱人心智,也是它害人性命。臣发誓,若有半句谎话就赐臣死罪,死后灵魂堕入地狱!请陛下彻查此事!”

    众人又是一片唏嘘,觉得多桑真的老糊涂了。那几个有关水利的大臣在此基础上还多了愤慨的情绪,他们打心底觉得了“水魅”根本就是胡说,因此思维自动跳到:这老头能不能把工程干完了再死?

    安王此刻怒极反笑:“你想怎么样?”

    “请陛下移驾圣瓦泉,臣自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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