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妖·孽 >第38章 起落
    

    太阳在空中,他们就走;太阳回家,他们就歇着。下雨了就躲雨,刮风了就避风。没有谁说停下,也没有谁问为什么。

    夏小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他看到夏叶修就开心,没什么道理似的瞎开心。可能是因为夏叶修会给他买鞋穿,还给他拍掉了苍耳和泥巴。他隐约知道夏怀远和李玉的事情,不过因为心智太低龄了,他只知道有两个长辈离开了,夏叶修很伤心而已。他以前以为夏叶修永远不会离开自己,就像他们一直以来的互相陪伴,可直到那天在城郊,他才第一次从夏叶修的眼神里看到决绝的抛弃。他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从未离开过夏叶修一天,这要他以后怎么办呢?可是他不能拒绝夏叶修的决定,于是哭着上了山,边哭边想:夏叶修真的不要我了,我就是一个人了。

    越想越伤心,周遭草木越发浓郁,各种鸟兽的踪迹越发明晰。天还没黑他就赶忙逃似的跑了下来。

    他好害怕!他不属于这里!

    他坐在青蛇的坟堆上等啊等,不知道在自己在等什么,毕竟身下还有曾经认识的人在陪着自己,他就不那么害怕了。

    没想到就在第二天清晨,雾气还没散尽,露珠还没干透的时候他就看见夏叶修匆匆往这边走来,不对,不是往这边。反正他肯定是来找我的,我要走到路中间去他才能看到我!

    结果夏叶修差点踩到他的脚尖时才停下来,他怎么了?

    嗐,没关系,夏叶修回来了!

    夏小晖发现这两天夏叶修不急着赶路了,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到晚没什么动静。夏小晖每次去敲门夏叶修就让他走开,搞得夏小晖有点惆怅。

    终于有一天夏小晖按捺不住,用口水糊开了一个小眼儿往里面偷偷看——夏叶修居然在看书?!

    夏叶修想通了?

    可是下一刻,屋里的人竟然开始比划着某些手势,嘴里念念有词——他要修仙吗?

    夏小晖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受,他是妖,对修仙之事完全没想法,这根本不是我该干的事儿啊!

    那夏叶修修仙之后会不会就飞走了?

    夏小晖又是一个震惊——夏叶修就不会好好待着吗?一天天的瞎折腾个啥?

    “噗!”里面的人突然吐了一大口瘀血。

    夏小晖在门外吓坏了,连忙破门而入扶住他。

    “你怎么了,夏叶修,你别吓我啊……”他的声音颤抖。因为他不仅看到地上一大滩瘀血,还有夏叶修苍白无血色的脸。

    “我没事。”他一把推开夏小晖,继续捡起沾染血滴的术法书,集中精力聚集涣散的目光,死死抠在刚刚还没理解通透的字眼。

    夏小晖这才看清,夏叶修身边堆满了各种新旧不一,厚薄不均的修道书籍,还辅以奇门遁甲,八卦推演,不一而足。

    “你这样下去会死的!”夏小晖急中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这样子练为什么会死,他只知道夏叶修看上去很不好。

    夏叶修并不理他,又开始强行屏息凝神,按照书上所说,不知对错地练起来。青筋开始肆无忌惮地爬在他的额头和脖颈,灼热的气息从身体各处散发出来——怎么看都不像修仙,仿佛在入魔。

    “夏叶修,你不要再练了!我求你了!”夏小晖带着哭腔急切地求他,他不想看到夏叶修这样。他没有强行阻止他,因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修习过程中若是受到强力干扰,修行者轻者走火入魔,重则直接殒命。于是他只能无助地在一旁干着急。

    果然这一会合又以吐血告终,五脏六腑仿佛火烧一般,比上次还多了手脚麻痹。

    夏叶修不得已停下来,可是马上又捡起书来看,到底是哪里不对。

    ——不练怎么行?我要报仇,我要杀了封虚,毁了他的镇妖司。这样才能告慰我的爹娘!

    夏小晖只能默默枯坐在他手边,焦急地望着他脸色变化的一分一毫。

    我的夏叶修,怎么变成这样了?

    半个月后,他们不过走了几十里路,夏叶修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他的手脚乏力,头晕眼花,说话都费力。

    道家法学博大精深,没有成体系的训练和师父的指引,自己起炉灶基本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夏叶修心绪烦躁,急于求成,误入歧途都是常事,过量的负荷更损伤内里,原本的元气被耗损了七七八八。

    夏叶修自己也知道,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这几天他渐渐想明白一件事——凭一己之力,撼动封虚和他的镇妖帝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并且钻研浩瀚道法让他认清自己究竟有多软弱渺小。

    就算能把封虚杀了,鞭尸,又能怎样,爹娘就会活过来吗?

    这个想法几乎给他致命一击,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所以他又开始流浪,漫无目的地流浪,唯一不同的是他把所有的书全扔了。

    之后他开始喝酒。

    酒真是个好东西,也不知道是哪位先贤发明出来的。初入口辛辣,刮喉烧心;三杯后苦香绕舌,鼻酸眼涩;可是再灌几盅发现酒液甘醇凛冽,心头的愉悦慢慢泛起,这周遭安全静谧,有的东西从不曾失去,有的人从不曾离开,那自己还担心什么呢!便可以放心倒头睡去,做个浮生大梦也好,无梦无魇也好。醒来唏嘘自嘲一声,不过一场梦而已,喝就完事儿了。起先夏叶修喝二两就能睡一天,可现在不行,他至少要喝一斤才能勉强睡上一晚上。他那张冠绝京城纨绔的脸如今已是灰败,两颊深陷,双目晦暗无神,一张脸惨白无血色,仿佛快死的肺痨病人。

    他们的行程毫无疑问地变慢了,夏叶修能在一个地方睡上几天。这一天,夏小晖又坐在门槛上看了一天的太阳,太阳东升西落,除了下雨,每天如此。每一天仿佛都一样,此刻究竟是现在的此刻还是昨天的此刻?他觉得时间被拉长了,当时间的空轴没有生活的实质内容做填充时,夏小晖觉得寂寞,就任由自己的思绪乱飘,他不怎么想起李玉和夏怀远遇害的场景,倒是经常想起和夏叶修打闹,想起李玉为自己准备的零嘴,想起凶神恶煞的夏怀远居然会撒娇。

    他们现暂住在一间破败的小院子里——成非扬给的盘缠都花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又不事生产。院子隔壁住着一对老夫妻。这天,夏叶修好不容易下床和夏小晖一起吃饭,桌上的菜居然还算丰富,炖鸡,炒牛肉和一盆汤。夏叶修正要动筷,就听见隔壁老太太的骂声:“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半只鸡,连我这个老太婆都要欺负,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啊!老天爷,你开开眼呐……”

    夏叶修听见后直视夏小晖,夏小晖马上就低下了头,眼神飘忽,简直不要太明显。夏叶修放下了筷子,正要离席,夏小晖马上攥住他的胳臂,急道:“夏叶修,我错了,我下次不会了,你好歹,好歹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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