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妖·孽 >第80章 悲喜
    他喜欢吃鸡腿,却不知道神喜欢吃什么,印象中从未见过他吃东西。下次见到得问一下。嗯,是的。

    然后就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他都没有等到那个神。

    ——他是不是烦我了?

    ——不会的,他没说过。

    ——因为他话极少,讨厌自己也不会说的。

    ——烦哪一点?是不是我说的话太阴暗了,不符合仙人的审美啊?

    ······

    他琢磨得自己都烦了,而且一度忘了自己接近谛辛的目的,可就是停不下来。

    某个阴沉的下午,他又拖着疲惫身躯来到山上。他头脑晕眩,昨晚跟今早都没休息过,连着爬上两个人的床,能站起来已经很不错了。他希望今天不要遇到谛辛,他害怕谛辛突然问他怎么了。虽然这种情况一次都没发生过,可他就是莫名担心,他从没告诉谛辛自己一身伤怎么来的,他只希望神没有千里眼的术法,看不到他做过什么。

    可好死不死,今天谛辛偏偏来了,吓得他赶紧从冷泉中蹿出来躲进树丛。谛辛步履从容,和平常见到的没有任何不同。泽元才发现,原来他这么好看。平时要么见他躺着或是坐着,更多的是闲散冷清。现在他从云层步步踏下,威严正肃,端方优雅,将几千年前的杀伐气掩盖得很好。他听过谛辛的许多传说,其中有一条就是执法必严,从未有一只妖在他手上逃脱,无论是蝼蚁小精,还是历代妖帝,一阵一劫,必遵天意。

    谛辛往四周扫了一眼,目光定格在泽元布置的床榻上,上面乱七八糟堆了许多东西。泽元的心立马提到嗓子眼——他是不是要给我扔了?

    谛辛垂下目光,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泽元没来由心里一阵恐慌,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突然,谛辛转身欲离开。

    泽元想也没想,一个后脚蹬地把自己射出去扑到谛辛腰上。

    “放肆!”

    他听到谛辛这样说。

    “别走。”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他预感对方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听到谛辛说:“你受伤了。”

    他心中一角轰然就陷下去了,没来由的委屈油然而生,他从谛辛身上滑下去。突然,很想留住他。

    他别的本事没有,吊男人的本事倒是有一箩筐,他特意挑了个最魅惑的表情搭配最妖娆的眼神仰头对谛辛说:“那你还走?”

    “对啊。”

    泽元被噎住,他从未遭遇如此干脆的拒绝,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要是走,我就把整座山的生灵全都毁掉,让你守护的东西全都去死!”

    “随便。”

    谛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眼里淬出的毒和恨,或者注意到了,根本不在意。他飘然离去,仿佛这个世间最飘逸潇洒的神仙,尘世牵绊不住他,万物都入不了眼。

    ——原来你跟他们一样,都是冷眼冷心,不会在乎我怎么想,也不会问我愿不愿意。也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怎么会和低等的妖物做朋友呢?可是为什么,我唯一期待的一点点东西都离我而去?是我要求太多了吗?是我不配吗?

    大雨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全然僵在冷泉前,脖颈朝着谛辛离去的方向不知疲倦地犟成僵直的弧度。身上温度一点点褪去,仿佛生命的痕迹在他身上一点点消散。

    ——等这场雨停了,我就走,再也不会来这里。

    他这样想着,几乎下定决心似的。可能之后对任何事再没有期待,对任何人再没有信任,谁知道呢?其实最好没有,自己走的路已是阴诡孤绝,若再心存幻想,他怕自己不能完全沉沦,或者是长期沉溺撕扯的痛苦。既然坏,就要坏得彻底一点。

    他几乎想通,和自己达成和解一般。他冷冷笑了一下,唇角温度比雨水更寒。

    突然,四周变得明黄温暖,麻木的肢体感受不到雨水拍打——雨停了吗?

    他迷惑抬眼,只见那个神怡然坐在云端,翘着二郎腿,双手撑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什么。

    泽元印象中,老神仙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是不是躺着被云朵挡了就看不到自己了。

    泽元这样想着,突然就笑了。

    刚才所有纠结的阴霾全都散去,此刻心境比周围的光亮更暖。

    “你为什么回来?”他问谛辛。

    谛辛飘过来,坐在他身边,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他感到身上的湿冷迅速褪去。

    “不为什么,只是刚好数到了。”

    “嗯?”

    在谛辛极其稀少的话语中,有许多都是泽元不懂的。不过他也没问,因为不需要。现在,谛辛在自己身边,沉默着,或许就是最好的满足。

    他们并肩坐在一方温暖的晴朗中,静静观赏丛山层云的大雨,期待雨停,期待下一个好天气。

    香罗软帐红十里,颠鸾倒凤醉一人。赭童这个死老头最近喜欢的花样越发出奇,他竟把自己带到人界,在一处南院之中行苟且之事。赭童说有许多物事是猿翼上没有的,他奶奶的,全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昏睡了一天一夜才彻底醒过来,赭童早已离开,剩下满室狼藉和一身重伤的他。他在此处小心调理了一个多时辰,身体和心里全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恶心和愤恨。

    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街上全是来往行人,这让他十分烦躁。这些飞刀一般犀利的目光直直往自己身上射,好奇地窥探着他的过往和来历。他生怕突然有人冲上来就是一句:你是不是昨晚在南院被压的那个人。他可能会当场掐死对方。

    赭童?!

    他定睛一看,前方那人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和赭童有七八分相似。那人身前摆了个鼎,鼎下架柴,鼎中咕咚咕咚翻腾滚水,那人光膀子徒手举起鼎一足,向四面来客展示他的大力和耐热。泽元看着他骄傲神情,不自觉就联想到赭童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周围人大声叫好,争相往大盘子里投贝壳,一时之间挣得盆满钵满。

    他走到卖艺人身边,问:“你知道这鼎有多深吗?”

    卖艺人大笑:“我自己的鼎,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感谢捧场,不过围观的群众最好站远点,小心被滚水溅到!”

    他边说边将手快速伸进滚水里一舀一起,彰显他的绝世本领一般,得意地看着泽元,明摆着想要一句喝彩。

    泽元冷冷看着他不说话,将手伸进滚水中一戳到底,直直将鼎戳了个洞,滚水汩汩下流,浇在熊熊柴火上发出“呲溜呲溜”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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