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姜书昕立于悦来客栈的走廊之上，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四周的夜色。
现在已是宵禁，万籁俱寂，黑夜里只有微弱的更声传来。偌大的扬州城再没了白日的热闹与繁华。
今夜的月色倒是极美，但困于月色下的都城之景就如她此刻的心中之闷，拨不开也逃不掉……
呵……想不到有朝一日她姜书昕也能沦落到这般进退维谷的境地。
她突然轻笑了一声。
这声轻笑在这清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主子说必须在司彦之他们混进寒烟门之前将他们杀害，断不能让他们查到寒烟门去。
可是，明日便是凭借比武招亲混进寒烟门最后一日。
能否进入那寒烟门，取决于她，是否杀掉司彦之他们，也取决于她。
大人对进入寒烟门势在必得，可主子那边，她该怎么办？
轻叹一口气，想着转身回房中看看主子是否传来飞鸽传书，她好寻些对策。
不想刚回头就见到不远处一抹白色身影。
姜书昕脚下一顿，顺着目光之处，记忆深处那张俊俏柔美的映入眼帘，姜书昕有些愣住，司彦之？
他今晚倒是难得的一身白衣，脸上一直戴着的面具也摘下，露出一张妩媚天成的俊脸，还有细长桃花眼下那颗引人入胜的泪痣。
虽然有些疑惑，姜书昕也不忘上前先行礼：“大人，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歇下？”
司彦之微微点头算是示意，看了她一会，开口问道：“有些睡不着，便出来看看，不想碰到了你。倒是你，都已经是宵禁，还没歇息？”
“正要歇下，今夜看到月色入户，觉得甚美，才起身出来欣赏一会儿。”
司彦之点点头，看她穿的单薄，嘱咐一句：“虽是三月，但这夜风还是偏凉，你穿着单薄，仔细着凉。”
清隽的声音入耳，姜书昕心中一颤，入典狱司这么多年，司彦之这鲜少的关心让她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素手暗暗抓紧自己的裙摆回复：“多谢大人关心，我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方才晚膳的时候见你神色不对，是今日比武伤到了？”司彦之突然淡淡开口。
“没有，只是觉得扬州城地杰人灵，钟灵毓秀，有些流连其中罢了，大人不必担心。”姜书昕扯出笑意回答。
司彦子顿了一下，笑着说道：“那便好，明日你就要与那个奎梧比武，相信这对于你是不在话下，不过万事还得小心，这里不比京城，江湖帮派众多，怕是有奸人使诈。”
能听到司彦之的关心，姜书昕心里暗暗欢喜了一番，笑着回答道：“大人谬赞了，不过属下一定会将大人的话牢记于心，不会将自己置身危地的。”
司彦之点点头，巡视了一眼楼下，万籁寂静，这周围倒是没什么异常。
悄无声息的收回目光，叮嘱一句：“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是，大人也早些休息，那我先行退下了。”姜书昕恭敬作揖行礼。
转身原本带着温柔笑意的神色瞬间黯淡，眼底满是悲凉，明日，她怕是要辜负大人了。
司彦之看着姜书昕离去的身影，眸光逐渐变深，捏紧手中方才才拿到的细作名册。
而细作名册上‘姜书昕’三个大字被他捏的已经有些褶皱。
若不是他亲自派人去查，他怎会相信同自己共事五年之久的姜书昕会是个细作！
在典狱司共事这么久，患难与共的知交之情怎会没有？
只是家国大义面前，祸乱黎朝朝纲的一个都不能留！
姜书昕，他该如何处置？
......
姜书昕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刚推开门，一抹闪光从自己眼中划过，而后门框上便镶上一只飞镖。
姜书昕立马警觉起来，有人！眸光发冷，拿起随身携带的银针射了出去，随后翻身闪过，拿起自己的佩剑向门帘后砍去。
“姜姑娘的武功还是这般深厚，不过这敌我不分的姿态可要改改了。”黑衣男子哂笑道。
姜书昕皱眉，怎么会是他来了！
这是她主子的得力手下旭风，手暗暗抓紧剑柄，还是放下剑来，抬眸冷眼瞧他
“你怎么来了？还这么胆大，竟然冒然进这客栈来，要是被发现了，你跟我都得完蛋！”
“这就要问你了，姜姑娘，典狱司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寒烟门，你们假装比武招亲不就是要混进寒烟门查案。
要知道，典狱司的人，特别是司彦之知道的越多，主子就越着急。”
旭风说完顿了一下，转而看向她：“姜姑娘的动作未免太慢，此时不下手杀了他们，回到京城，那就难了，还有，若是他们在寒烟门查出些什么来，这对主子很不利，你是知晓的。”
姜书昕将目光看向别处，冷声回答：“我知道了，我会找机会下手的。”
“光知道可没用。主子的意思是，姜姑娘要在他们回京城之前，最好是进寒烟门之前就将他们杀了！”
旭风又开口，随后顺手扔给她一瓶药：“主子知晓你武功与他们相比怕是不济，这瓶毒药无色无味，难以查出，姜姑娘早早下手吧！”
姜书昕接过他仍过来的药品，眼神无光，素手暗暗抓紧，轻声说一句：“知道了。”便没再做声。
旭风了然于胸，对姜书昕的反应倒是很满意。
毕竟姜书昕自小在他们主子手上养大，聪慧过人，她知晓该怎么做。
旭风又想了一会，既然主子的话和东西已经带到，此地也不宜久留，纵身一跃，从窗外逃了出去。
姜书昕见旭风走后，才松了一口气，眼神黯淡，看着手中的毒药，心中满是无奈和凄凉。
她自幼是个孤儿，被她的主子带大，自小便承受着严格的训练，只为了成为自己主子最好的谍者。
入典狱司便是她的任务，只为主子获取朝廷的情报。只是，她姜书昕却不尽其忠，偏偏对典狱司的司彦之动了情......
这般唯唯诺诺举棋不定的她，顿时对自己生出一股厌恶之情来。
如今她既愧对于主子，也无颜去面见大人，真是不知，她姜书昕怎么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突然间看到自己手中的毒药，目光突然一深，似乎暗自下定了决心。
世间果然是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是她太过于贪心了。一边想着在主子面前保护大人的安危，一边又不想辜负主子，可最后，还是落得两边皆空的境地。
也好，她留在这个世界上也始终是个祸害，倒不如死的干干净净。
至少，大人暂时也算能幸免一难，自己一死，也能算给大人一丝提醒了。
至于对主子的愧疚，就拿自己的命来偿还吧！
意念一动，姜书昕毫不犹豫的拿起毒药一饮而下，随后起身移步走到床榻上，依靠着床梁。
又看了眼外面的月亮，月色真是明亮圆满，这让她想起了南越的月色朦胧之美，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但是自小在南越长大，那也算是她的故乡了，离开这么久，还真是有点想念。
只是不知道她死后自己能否魂归故乡呢？姜书昕悲凉苦笑，又觉得自己解脱了。
思绪飘渺了一会，突然腹中传来一阵穿肠烂肚的疼痛，牵动着她的五脏六腑。
这毒药的药性来的还真是快啊，姜书昕疼的发白的指尖紧紧掐住床帘，蜷着着身子，鲜血抑制不住从自己的嘴角中流出，姜书昕缓缓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若能重来一次，她希望自己不是个细作，只是典狱司里一个普通的女捕，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大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