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总管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给她这个小姑娘来喂药。
“乾清宫里没有使唤宫女，你若是觉得别扭，可以让刚才伺候你的小安子来喂你。”夜公公面无表情地说道。夏雪忍不住接话道，“我倒是无所谓，是总管大人你觉得别扭吧！”
夜公公眉梢微挑，像是被她这句话给激怒了似的，竟然坐了下来，还伸手去取碗。
“不用劳烦总管大人了！我自己可以！”为了表明自己能够自力更生，夏雪挣扎着落床要去拿放在矮几上的药碗，结果才下床，双脚落地站起身来，才发现腿软得厉害，浑身软绵绵的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撑着自己站起来。
夜公公迅速起身将她一把稳稳地接住，才没让她摔倒在床榻前的地板上。
这时，夏雪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夜公公抱在怀里时，不由得微微发怔，抬头望向他的脸。夜公公身上的气息有别于其他太监，也不知是他更爱干净，还是做派如此，总是带着一股如同深山翠松幽幽古朴而自然的清香，却并不像是加工制成的香料，更像是天然植物的气息。
之前在浣衣局的时候，听见年长的宫女老是抱怨洗太监的衣袍最是难受，因为他们的袍子上总沾染些酸臭味。一时间，夏雪回想起自己在昏倒之前遇到的那个黑衣人，他身上那种味道，跟自己遇到过的那个神秘人很像。
那个准备毒杀自己的黑衣人到底会不会是救过自己的神秘人呢？
夜公公不知道她愣神在想什么，便顺手将她重新抱回了床榻上，又捉起被褥替她盖好。
见他把药碗端了过来，夏雪这才回神，伸手去跟他抢药碗，“我自己可以的！”
他没想到她前一刻还脚软地站都站不稳，却非要逞能自己喝药，且动作幅度大到直接掀翻了他手中的药碗。而他眼眨都没眨，手指微微用力捏紧碗沿，迅速又将翻出去的汤药一滴不漏地接回到碗中。
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却没想到夏雪整个人看傻了眼。
“你会武功？”
夏雪一脸震惊的模样，对比着这位总管大人，依旧是风淡云轻一般的面无表情。
“不过是巧劲而已。”
怎么可能，骗鬼的吧！要不是嗓子疼，开口费劲，她真想骂他两句。
一碗药原封不动地端到她面前来，他蹲着身子大约是像平时服侍姬康那样，只不过面色冰冷地像是行祭祀之事。
“先喝药吧。”他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她唇边。
夜公公这副冷淡的态度，一脸的不情愿，让夏雪不禁揣测着他的心思，兴许人家是御前当红的大人物，被派来伺候自己这样一个小宫女，心有不甘吧。
正好，我也不想承你的情！
夏雪干脆避开他抬起的勺子，低头凑到碗沿，打算直接喝。
可惜对方并没有什么默契，只是木然地端着碗。
她干脆伸手就着他的手背轻轻一推，才能咕咚咕咚地把整碗苦得舌头都要没知觉的汤药给强灌了下去。与他的手背相触时，能感觉到骨节明显，青筋微凸，且温度比她的手还要凉些。
等一口气喝完药，她好奇心之下，顺手从他手里把空碗拿走，再捉住他的手掌，仔细查看着。
因为她突然的动作，难得一向脸上没有什么多的表情的夜总管，微微蹙眉，把手掌抽了回去。
两人对视着，夏雪不懂他眼底那种大姑娘被调戏的委屈是什么意思，她只是想证实自己的想法而已。再说了，他一个太监，也算不上是什么男女授受不轻吧。
“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会武功的。”她哑着嗓子说道。
片刻功夫，夜某人的脸色恢复之前的平静，并不以为意，“姑娘好生歇着。”
见他转身要走了，夏雪赶紧放下碗，抓住他的袖子，“总管大人，请留步！不如你好人做到底，送我回浣衣局吧，咳咳……”
话说得多了，喉咙就疼得难受，忍不住干咳起来。
“浣衣局你以后都不必再去了。没有陛下的旨意，你哪儿都不用去。”夜公公侧着身子，微微用力想把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
“为什么？还有，浣衣局我那个院子现在怎么样了？”
对方沉着脸，缄口不语的模样，实在是让夏雪快急死了。
“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咳咳……”她耍起无赖来，大概是吃准了这位总管虽然冷着脸，却始终不会对她发脾气。
“你住的那间院子，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夜公公在心底犹豫了一会儿，要是不告诉她真相，恐怕她还要折腾下去，免得一会儿皇上回来，她再闹，干脆就把当时的情况告诉她。
皇上只说好好照看着她，也没说浣衣局的事情不让说，不算是违命吧。
“你说什么？”夏雪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她从拉扯着他的袖子，改抱住他的胳膊，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事，“都死了？为什么会这样？”
夜公公一脸沉静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用旁观者的角度，简短地叙述看了一遍。
单是如此，夏雪心里已经如火烧火燎一般。
“都死了？一场大火？”原先模糊的记忆似乎在脑海里开始由一片一片碎片渐渐拼凑到一起了，她仿佛曾经看到那个忽然燃烧起来的院子，火光像是一条巨龙一般吞噬着屋宇。
难怪之前姬康对待自己的态度，那般小心翼翼，一切似乎对得上号了。
“木菱？娇娇？桑姑她们……她们……”
在她的记忆里原本几个时辰前她们还坐在一起吃饭喝茶闲聊的姐妹们，都已经阴阳相隔了？这实在是让她不能接受，比当初从夏雪的身子里醒来，还让她震惊。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后脊背直蹿向天灵盖，她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手里的力气也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只不过她这点力气，在夜公公眼里还不算什么。
“我记得有一个蒙面黑衣人！他，他应该是……”夏雪的意识渐渐活络起来，这个世界想让自己消失的人，最可能的便是燕王了吧，他一早就怀疑过自己，在储绣宫里就派人来监视过，可那个时候他不杀自己，反倒是留到今天，为何还要连累整个浣衣局的人？
那个黑衣人！一定要找到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