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太专注于逃跑的事情，根本没听见脚步声靠近。也是因为夜公公向来走路声音本就不大。
“你在做什么？”
她回头时，看见夜公公黑着脸，仰着脖子正瞪着自己，紧张心虚之余，一个没踩稳就从顶上摔了下来。
一声本能的尖叫，她却没有重重摔在地板上。
夜公公在同一瞬间两步冲上前来，将她稳稳接住，再迅速往后一跃。夏雪刚才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梯子，构架一点也不结实，就这么轰然倒塌下来在他们面前。
她在夜公公的怀里看傻了眼。
“你想从天窗逃走？”夜公公垂眼问道。
“呃……不是！我没有逃，总管大人不能红口白牙地污蔑我。”夏雪咬死不忍。
从他怀里跳下地来，她甩了甩胳膊，踢了踢腿，“我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
夜公公唇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之后，转身道，“陛下已经出宫了，若想跟着一起来，就收拾一下。”
夏雪惊喜地跟了上去，“哎呀！总管大人总算是开了窍。我早说了这件事有我们俩一起出马，陛下肯定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少贫嘴。”夜公公侧头瞥了一眼她喜笑颜开一点也藏不住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
“那我们要去哪儿？哦，不是，陛下出宫去了哪儿？”
“千金阁。”
这地名让夏雪微微一怔，她印象里这似乎是一个青楼，卖酒也卖笑的地方。
闹半天，姬康微服偷偷出宫一趟，居然是去千金阁！她停住了脚步，脸上的喜色也僵住了。
“怎么了？”夜公公察觉到她的异常，回头道，“陛下去那个地方，自有他的安排，难道你以为他是去喝花酒的吗？”
这么一说，夏雪想起姬康的那个秘密来。
也对，他是办正经事的，不是找姑娘喝花酒的。
见她又嗔又喜，夜公公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宫里的衣裳肯定是不行，不如这样，你打扮成小厮，我打扮成公子哥儿，这样进去就没问题了。”夏雪出着主意。
夜公公用扇柄敲在她的额头上，“为何我是小厮，你是公子哥儿？”
“你……你是公公啊，也没有去那种地方的经验吧，当然是我来应付那里的人比较好。”夏雪上下打量着他，见他目光变得有些犀利了，赶紧摆手补充，“我可不是看不起你们做公公的，只是……只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嘛。”
“看你这么多话，穿上袍子也不像个世家公子，不如就安分地做个书童。”
片刻功夫，他们俩分别就换好了衣裳，从各自的屏风后面出来。
夏雪望见一身红白色长袍的夜公公，忍不住感慨道，“总管大人这么打扮打扮，也是美男子啊，不戴那个乌压压的帽子时，倒真像个贵公子。”
不知是否夏雪的错觉，她似乎看到夜公公目光有些躲闪，故意避开自己的视线。
“新鲜好看？你当我是菜呢。”夜公公又拿起扇柄要往她头上敲。
夏雪赶紧遮住脑袋，抗议道，“我现在好歹也是女官，跟大人也算是同袍了。你就不能待我好一点吗？”
夜公公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太过顺手了，干咳了一声，将扇子收回来，“算着时辰，我们也该差不过出发了。”
“等等，我还有东西没戴上呢。”夏雪说着，就把自己提前准备的一些药粉包，往衣襟里塞。之前用束胸带裹胸的时候，她灵机一动在胸口位置加多一个口袋，可以放一些小玩意儿。这样穿起男装来，也不会显得她过于瘦弱。
见她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拉开衣襟，夜公公赶紧避过目光，将头扭到旁边。她有时候粗心到完全不知道男女之别，还有避嫌这种事。
“对了，那血月令呢？”
夜公公取出令牌递给她，“你为何对这东西这么感兴趣？”
“说不定会有用。”夏雪当然不会告诉他，这可是从血月圣女房里搜出来的令牌。她有一种知觉，这令牌肯定不简单。
离落日还有一段时间，可长乐巷里的生意已经开始了。
夜公公带着夏雪特地在附近先转悠了一会儿，这一带的酒坊歌舞伎楼一家赛一家的花样多，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才是他们开始争相斗艳的时候。
在这条巷子里包涵了几乎全京城八成的声色场所，都是些一掷千金的地方。许多人眼红这等买卖来钱快，也有月头开张，月尾关张的。
而只有千金阁，屹立不倒，雷打不动。
人们都说千金阁的背后有朝中重臣关照着，在这里进出的也都是达官显贵，无疑是整条巷子里最华丽的阁楼，靡靡红尘中一处高雅之地。
夏雪是人生第一次进入这种地方，才到门口，她已经被各种混杂的气息熏得有些难以呼吸了。
她过于敏感的嗅觉，已经闻到了十几种香料味道，混合着另外十几种酒水菜肴的气息，夹杂着经久不散的一股子汗臭味，更像是腐朽木料泡在水中几日后刚捞起来。
夜公公在前面已经踏进门里了，夏雪强忍着难受，跟在他后面。进了大堂里，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气味直直钻进她鼻端，让她当时只想呕吐。
“你怎么了？脸色为何这么差？”夜公公回头时，看出了夏雪的不对劲。
夏雪下意识往他身边贴，用手遮住鼻子，正要解释，一股奇冲的糜烂花香飞了过来。
“这位俊公子，看着好面生，是头一回来我们这儿吗？”
一个打扮妖艳，妆粉厚得看不出真容的女子扑着团扇，靠了过来。
夏雪心中暗道，不是说这里挺能赚钱吗？为何姑娘们还在用劣质的香料熏粉，这味道实在不能忍。她赶紧绕到另外一边，下意识将脑袋抵在夜公公的胳膊边。